我死在三十二岁那年冬天。死因,急性肾衰竭。讽刺吗?我只有一颗肾。另一颗,
三年前给了我前夫高明的妈。我用半条命换来的,是他在我病重时,
搂着年轻女助理在巴厘岛逍遥快活,顺便卷走了公司最后一笔钱。闭眼之前,
我盯着监护室惨白的天花板,心里居然没有恨。我只是在想,我这辈子,
好像没为自己活过一天。讨好父母,迁就丈夫,
奉献婆家……我活得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直到零件报废。如果能重来,
我只想自私一次,为我自己秦玥活一次。1刺鼻的消毒水味,
像一把生锈的锥子扎进我的嗅觉神经。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惨白的天花板,
但比我记忆中要新一些。手臂传来轻微的刺痛,我偏过头,看见了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
腰部,那熟悉的、被掏空了一块的剧痛,清晰得让我打了个哆嗦。这不是弥留之际的幻觉。
我重生了。我颤抖着举起手,看着这只虽然苍白但远比死前丰润的手掌,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我回到了三年前,刚刚做完肾脏移植手术的第二天。
“吱呀——”病房门被推开,打断了我的思绪。高明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
他穿着得体的羊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心疼。“玥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快步走到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来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温柔掩盖。
“我给你炖了鸡汤,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好好补补。”他拧开盖子,
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病房。上一世,就是这碗汤,这个场景,
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用一颗肾,换来了家庭的和睦,
换来了丈夫更深的爱意。可现在,这香味钻进我的鼻子,却只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一阵生理性的恶心。“玥玥,辛苦你了,妈恢复得很好。”他盛出一碗汤,
小心翼翼地吹着气,眼里的感激一如昨日,真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等你出院,
我们就去马尔代夫度假,好好补偿你。”马尔代夫?我记得,上一世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
出院后我休养了半年,公司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处理,度假的事被无限期搁置。直到我死,
我都没看到马尔代夫的沙滩。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曾爱到骨子里的脸,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他后来的冷漠、不耐烦、背叛,还有他搂着女助理时那春风得意的笑,
一帧一帧地在我脑海里闪回。“高明,”我开了口,声音因为刚动过大手术而虚弱沙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离婚吧。
”2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高明端着汤碗的手停在半空中,
脸上的温柔和心疼像是戴得太久而开裂的面具,一块块剥落下来。“……玥玥,
你刚才说什么?”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你是不是手术麻药还没过?别说胡话。”“我没说胡话。”我迎着他的目光,
一字一句地重复,“高明,我们离婚。”“啪!”他手里的瓷碗终究是没端稳,
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鸡汤和碎瓷片溅了一地,狼藉不堪,
就像我们这段即将分崩离析的婚姻。震惊过后,是燎原的怒火。“秦玥!***疯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你刚救了我妈!
我妈还在隔壁ICU躺着,你现在跟我提离婚?你这是什么意思?恃恩图报?
用这个来要挟我?”看,这就是他。他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关心我为什么会这样,
而是揣测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不是想索取更多的好处。我懒得解释,
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我的沉默在高明看来,就是默认。他气得在病房里来回踱步,
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很快,他一个电话,就把我爸妈和婆婆全都叫来了。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粗暴地推开,我妈冲在最前面,
指着我的鼻子就开始骂:“秦玥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你脑子被驴踢了?高明哪里对不起你,
你婆婆刚做完手术,你就闹离婚,你是想气死我们吗?”我爸跟在后面,
一脸恨铁不成钢:“就是!我们秦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而我的好婆婆,
那个刚刚接受了我一颗肾的女人,则直接扑到我的病床前,
捶着床沿哭天抢地:“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们高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我儿媳用自己的肾救了我,
我本来还想着要当亲生女儿疼的,你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全世界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他们言辞凿凿,声泪俱下,
仿佛我不是那个刚刚献出一颗肾的人,而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的恶人。在他们的控诉里,
我忘恩负义、冷血无情、心肠歹毒。而这,正是我想要的。被他们这样指责,
我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感到一丝解脱。上一世,
我就是被这些“恩情”和“亲情”绑架,活活耗尽了自己。这一世,我要亲手斩断这些枷锁。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上演着一出闹剧,直到他们骂累了,哭不动了,我才缓缓睁开眼,
对着暴怒的高明说:“协议拿来吧,我签字。”3我的平静,
是这场闹剧里最不合时宜的音符。高明死死地盯着我,
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不舍或者算计。但他失败了。
我的脸因为失血和手术而苍白,眼神却清澈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他想要的任何波澜。
“秦玥,你非要这样?”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最后的警告。“是。
”我回答得干脆利落。最终,他败下阵来。
或许是我的决绝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失控,又或许,在他心里,
我这个刚刚失去利用价值的妻子,已经不值得他再费心周旋。第二天,
律师带着离婚协议来了。协议的内容苛刻得近乎侮辱。夫妻共同财产,我一分没有。
婚后购置的房产、车辆,全归高明。我甚至需要“自愿”放弃一切赡养费和补偿。
我几乎是净身出户。我爸妈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指着我骂我是个傻子。婆婆则在一旁冷笑,
眼神里满是“看吧,果然是想图谋我们家产,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的鄙夷。
高明大概也觉得,我看到这份协议后,会后悔,会哭闹,
会重新变回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秦玥。我只是拿起笔,一页一页地翻看,然后在协议的最后,
平静地加上了一条:“我婚前创立的‘玥时设计工作室’,及其所有资产与业务,
归我个人所有,恢复其独立法人地位。”这个工作室,是我大学毕业后的心血。
后来和高明结婚,为了支持他的事业,我才同意将工作室并入他们公司,
成了他公司旗下一个不起眼的设计部。高明的律师愣了一下,看向高明。
高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在他眼里,那个小小的设计部,
早就被他架空,核心业务也被他转移到了公司其他部门。现在的“玥时”,
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空壳子,留给我的几个项目也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鸡肋。“可以。
”他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一个乞丐。我不再多言,
在那份几乎等同于“不平等条约”的协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秦玥。这两个字,
我从未写得如此轻松,如此畅快。出院那天,没有人来接我。我一个人办了手续,
拖着虚弱的身体,打车去了一个早就看好的小公寓。那是我用自己婚前最后的积蓄租下的。
交完房租和押金,我的卡里只剩下了最后的五万块钱。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地板上,也落在我身上。很暖。我的人生,被彻底清零,
然后重启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脸色苍白、眼底却有光的女人,
定下了一个目标:活下去。并且,要活得精彩漂亮。4接下来的一个月,
我几乎是在公寓里度过的。养身体是第一要务。我用那五万块钱精打细算,
每天给自己炖汤煮饭,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同时,我也没闲着。
我把那个空壳子的“玥时设计工作室”正式更名为“回声画廊”。回声,寓意着我的新生,
也是对过去那个无声的自己的告别。我拉起了一支最精简的队伍,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
一个***的财务。办公室,就是我那间小公寓的客厅。
凭借上一世在行业内摸爬滚打积累的经验,以及对未来几年设计风向的精准预知,
我将工作室的业务方向牢牢锁定在老旧建筑的商业改造上。我深知,再过一两年,
“国潮风”和“沉浸式体验空间”将会成为市场热点,而那些被遗忘的老建筑,
正是最佳的载体。我开始疯狂地跑业务。没有资源,没有人脉,我就一家一家地去谈。
我把上一世那些被高明否决、却在后来被证明极具商业价值的设计草稿重新整理优化,
做成精美的方案集。吃闭门羹是家常便饭,被当成骗子轰出来也时有发生。但我没有气馁。
死过一次的人,脸皮总是要厚一点。终于,我的执着打动了一位在老城区开茶馆的老板。
他的茶馆生意惨淡,正准备关门大吉。我只收了他一个极低的友情价,
承诺要把他的茶馆改造成一个年轻人喜欢的打卡地。我将传统茶文化与现代光影艺术结合,
用最低的成本,打造了一个名为“茶影”的新中式空间。开业那天,效果出奇的好。
仅仅一周,“茶影”就火爆了本地的朋友圈。我的“回声画廊”总算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
事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步入正轨时,怪事开始发生了。
那天傍晚,我收到一个同城快递,寄件人信息是空白的。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拆开了。
那是一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盒,系着漂亮的丝带。可打开盒子的瞬间,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盒子正中央,躺着一只枯死的蝴蝶标本。
它曾经美丽的翅膀已经变得灰败干瘪,被一根大头针残忍地钉在黑色的绒布上,姿态扭曲,
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绝对不是恶作剧。
这更像是一个阴冷的、不怀好意的警告。5枯叶蝶事件像一根刺,
扎进了我刚刚平复下来的生活。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高明。
离婚时我走得那么干脆,让他颜面尽失。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我,逼我精神崩溃,完全是他的风格。
我把那只蝴蝶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是,恐惧一旦被种下,
就会在寂静的深夜里疯狂滋长。几天后,第二个匿名的“礼物”又来了。
这次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包裹,里面是一张老式的黑胶唱片。我没有唱片机,
但包裹里贴心地附上了一个小小的二维码。我用手机扫了一下,一段音频立刻播放出来。
不是音乐,也不是人声。那是一段断断续续、仿佛从深渊里传来的风声。呼啸,呜咽,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旷和绝望。我只听了几秒钟,就感觉头皮发麻,赶紧关掉了。
如果说蝴蝶标本是警告,那这段风声,就是***裸的威胁。我开始失眠,
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独居的小公寓不再是我的避风港,
反而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第三件事,发生在一周后的深夜。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当我把钥匙***锁孔时,却怎么也拧不动。我借着手机的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整个锁芯里,
被人用透明的强力胶水给堵得严严实实。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备和冷静都崩溃了。
对方已经从精神上的恐吓,升级到了对我现实生活的侵扰。他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能轻易地接近我的家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地,抱着膝盖,浑身发抖。
这种未知的、潜伏在暗处的恐惧,远比上一世高明那明目张胆的背叛更折磨人。我报了警。
警察来了,做了笔录,调取了小区的监控。但那个时间段,楼道里的监控恰好坏了,
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警察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换了新锁的房间里,一夜无眠。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冰窖吗?
高明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即便离婚了,也要用这种方式来彰显他对我的控制力。
我甚至产生了一闪而过的念头:要不,就此认输,离开这座城市?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三秒钟,就被我狠狠掐灭了。不行。我不能退。我退一步,
他就会进十步。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泥潭里爬出来,绝不能再被他拖回去。秦玥,撑住。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6就在我被这些诡异事件折磨得快要精神衰弱的时候,
一个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机会,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城西那座废弃了近二十年的“星光电影院”,要公开招标进行商业改造。看到新闻的那一刻,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星光电影院!那是我上一世就魂牵梦萦的项目。
它承载了这座城市几代人的记忆,地理位置优越,建筑本身也极具特色。
我曾经为它做过好几版改造方案,却都被高明以“投资回报率低”为由束之高阁。我知道,
只要能拿下这个项目,并且成功实施,“回声画廊”将一战成名,彻底在业内站稳脚跟。
这对我来说,是绝境中的一道光。然而,当我看到竞标企业名单时,
那道光瞬间黯淡了一半——高明的公司,赫然在列。他果然也盯上了这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