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的紫禁城,在经历了年羹尧案的雷霆风暴、朝堂势力的剧烈洗牌之后,表面上似乎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皇帝胤禛勤政不辍,励精图治,前朝政务在铁腕整顿下渐显清明之象。后宫之中,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端坐中宫,沉稳持重,将六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恩威并施。妃嫔之间虽偶有龃龉,却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至少在明面上,无人敢轻易挑战皇后的权威。
华妃年世兰,在经历了家族巨变的洗礼后,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精钢,褪去了往日的骄纵跋扈,变得沉静内敛。虽恩宠不复当年盛况,但因其在年羹尧事件中“深明大义”的表现,以及皇后若有若无的回护,她的妃位和协理六宫之权得以保留。更难得的是,她处事日渐公允,不再凭一己好恶行事,对低位妃嫔也多了几分宽和,反而赢得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而非仅仅是出于对往日威势的恐惧。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在经过雪夜谈心、病中相护、共度年家危机后,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盟友,形成了一种外人难以理解、却又牢不可破的默契与依存。
然而,这平静的水面之下,真正的暗流,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更加致命。这股暗流的中心,便是那位入宫数载,凭借酷似纯元皇后的容貌、超凡的智慧才情和日益成熟的政治手腕,地位稳步上升,已晋封为莞嫔的甄嬛。
甄嬛的崛起,并非偶然。她初入宫闱时,或许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与对爱情的憧憬,但多年的宫廷生活,尤其是目睹了华妃的盛极而衰、皇后的深沉难测之后,她早已清醒地认识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中,仅靠帝王的宠爱和一张相似的脸,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可能是取祸之道。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在前朝后宫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牢固的根基,需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数年的经营,她已非吴下阿蒙。在后宫,她彻底摒弃了早期偶尔流露的棱角,始终以一副温婉谦和、乐善好施的姿态示人。她与同时入宫、性情端庄稳重的沈眉庄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谊,二人互为臂助,在宫中形成了一股清流;对位分低微、性情怯懦的安陵容,她更是多方照拂,不仅在其受欺辱时出言维护,更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其争取露脸的机会,使得安陵容对其感恩戴德,几乎唯她马首是瞻;甚至对一些颇有资历、掌管要害部门的掌事宫女、太监,她也通过施恩、许以好处等方式,悄然将其笼络。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皇帝的宠爱,更开始有意识地培植自己的势力,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皇后和华妃多年来经营的领地。她的碎玉轩,看似平静,实则已成为一个隐秘的信息交汇点和权力节点。
更令景仁宫和翊坤宫感到隐隐不安的是,甄嬛的手,已然伸向了前朝。其父甄远道,因女儿得宠,加之本人也确实有些才干,官运亨通,已从最初的闲职升至吏部侍郎的要职。吏部掌管官员铨选考绩,位置关键。甄远道为人圆滑,善于钻营,在朝中逐渐编织关系网,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甄党”势力。他们往往以“清流”自居,对皇后的某些举措(如提倡节俭、约束外戚)颇有微词,隐隐形成一种制衡。
而更隐秘、也更危险的,是甄嬛与那位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却因是先帝幼弟而身份敏感、常年闲散的果郡王允礼之间,那种若有若无、却日益紧密的联系。果郡王允礼,诗酒风流,名士做派,不涉具体政务,但其宗室身份和在文人雅士、部分八旗子弟中的崇高声望,使其拥有一种独特而潜在的影响力。甄嬛与果郡王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上的高度共鸣,使得他们有了天然的亲近感。更关键的是,在某些涉及朝局、吏治的见解上,他们往往能不谋而合。这种精神上的契合,通过一些极其隐秘的渠道(如与果郡王府交好的御前侍卫、或是某些能自由出入宫禁的宗室子弟家眷)传递着,逐渐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同盟。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后宫争宠,而是直指那至高无上的凤座,以及凤座背后所代表的、对皇帝施政和未来储君选择的巨大影响力。一旦皇帝有所不测,而甄嬛能生下皇子,那么拥有皇子且与有力宗室结盟的她,将占据何等优势?
宜修和年世兰,这两位曾经互为对手、如今却因共同经历生死劫难而结成最牢固同盟的女人,早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潜藏的、日益壮大的威胁。她们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容易被情绪左右,冲动易怒,而是变得更加沉着、更加警惕,像两只经验丰富的猎豹,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猎物的动向。多年的宫廷生涯,尤其是年家覆灭的惨痛教训,让她们深刻认识到,真正的敌人,往往隐藏在最深处,出手于无形,一击必杀。
景仁宫的暖阁,依旧是她们最隐秘、最安全的议事之所。只是如今,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淡淡的温情,而是一种凝重的、如同大战前夜般的紧张气氛。烛光映照下,两张经历了风霜洗礼却更显坚韧与睿智的面庞上,写满了深思熟虑与未雨绸缪。
“娘娘,”年世兰放下手中的青玉茶盏,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近日内务府报上来的用度单子,碎玉轩那边,份例之外的笔墨纸砚、书籍古玩开销,比上月又多了两成。而且,听闻莞嫔近日以赏画品鉴为由,召见了果郡王府的一位侧福晋入宫,闭门相谈了近两个时辰。” 她如今协理宫务,对各项开支、各宫动向格外留意,消息也比以往更加灵通。
宜修并未立刻回答,她缓缓拨动着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翡翠念珠,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不止如此。本宫收到前朝眼线的密报,莞嫔的父亲甄远道,近日在吏部考核中,对其政敌多有打压,手段颇为巧妙,不着痕迹地提拔了不少他自己的人。而且……他似乎与几位素以‘耿直’闻名的御史,私下往来颇为频繁。”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至于果郡王那边……允礼近日与几位掌管京畿防务的副将,诗酒唱和,往来密切。虽然看似只是风雅聚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得不防。”
年世兰心中猛地一凛,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他们……他们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前朝、后宫、甚至……军中都敢沾染?果郡王他……他一向不同政事,怎会……”
“不同政事?”宜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妹妹,你我都在这宫里活了半辈子,难道还相信‘不同政事’这种表象吗?允礼此人,看似闲云野鹤,寄情山水,实则心思深沉,远非表面那么简单。先帝在时,他便以才情机敏著称,结交甚广,朝中上下,同情他、与他交好者不在少数。如今皇上子嗣不丰,且……” 她压低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且龙体近来时有违和之声隐隐传出(虽被皇帝严令***,但她们自有隐秘渠道探知),太医的平安脉请得也比以往更勤了些。有些人,怕是已经按捺不住心思,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甄嬛与果郡王的结合,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后位,甚至可能牵扯到更可怕的……夺嫡之争!
“他们……他们竟敢有如此妄念!”年世兰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与难以置信。她虽历经家族巨变,心境沉稳了许多,但听到如此大逆不道、动摇国本的可能性,依旧感到心惊肉跳,脊背发凉。
“有何不敢?”宜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与冷酷,“这紫禁城,本就是天下间最大、最血腥的赌场。赌赢了,便是一步登天,执掌天下权柄;赌输了,便是粉身碎骨,株连九族。甄嬛已非昔日那个只知风花雪月、偶露锋芒的莞贵人,她的野心和城府,远比她那张酷似纯元的脸要可怕得多。”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年世兰,语气沉重,“妹妹,你我如今,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让甄嬛与其党羽得逞,以她之心性手段,还有她背后那些人的野心,你我绝无活路可言。就连年家……年家最后那点血脉香火,恐怕也难逃毒手,会被彻底清算。”
年世兰重重地点头,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让她勉强保持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臣妾明白!娘娘,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只是……该如何应对?他们如今势大,且行事隐秘……”
宜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没有星月的夜色,她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绝。良久,她转过身,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敌暗我明,若只是被动防御,步步为营,只会被其温水煮青蛙,一步步蚕食殆尽,最终陷入绝境。唯有……主动出击,设下圈套,引蛇出洞,方能抓住其要害,一击致命!” 她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那个铁腕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凌厉光芒,“他们不是处心积虑想要扳倒本宫吗?不是想动摇国本,为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铺路吗?那我们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一个看似完美无瑕、千载难逢,实则处处布满陷阱、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机会’!”
一场围绕着最高权力、精心策划、步步惊心的终极对决,就在这紫禁城最深沉的暗夜之中,于两位女性统治者的密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双星的光芒,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不仅未曾黯淡,反而愈发显得璀璨、坚定,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宜修的谋划,如同最精密的棋局,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既狠辣果决,又不失沉稳老练。她深知,要扳倒如今羽翼渐丰、且深得皇帝赏识(至少表面如此)的甄嬛,以及她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绝不能仅凭猜测和零星证据,必须要有确凿无疑、铁证如山、并且足以触动帝王最深忌讳的实证。而最好的铁证,莫过于其“结党营私、窥探圣躬、图谋不轨”的实证,尤其是涉及“储位”这一最敏感神经的证据。
计划的核心,在于一个“诱”字,精髓在于“虚实结合”,真真假假,让对方难以分辨。宜修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处理日常宫务时,流露出一些细微的、但足以让有心人捕捉到的“力不从心”的迹象。她会在嫔妃例行请安时,偶尔显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之态,揉捏眉心的小动作比以往多了些;对于妃嫔之间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争执、小摩擦,她的处理会显得比以往略显含糊、拖延,甚至偶尔会做出看似“和稀泥”的决定,与以往那个果决明断的皇后形象略有出入。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以“信任华妃妹妹能力”、“本宫近来需静心礼佛”为由,将一部分涉及宫内用度调配、器物领用、乃至与内务府对接的、看似琐碎繁杂却有机会接触到某些敏感信息(如皇帝日常起居记录的誊抄备份、太医请脉档案的非核心部分、乃至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人员调动记录)的权限,逐渐地、不引人注目地下放给协理六宫的华妃年世兰。
而年世兰,则忠实地扮演着宜修为她设定的角色。她会在与其他妃嫔,尤其是与甄嬛一派走得较近的妃嫔(如安陵容、或其他一些被甄嬛拉拢的低位妃嫔)接触时,看似无意地、带着几分抱怨或炫耀的口吻,透露出一些经过精心筛选、真假掺半的“内部消息”。比如,在抱怨事务繁忙时,会“不小心”说漏嘴:“皇后娘娘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总说精神不济,连核对各宫用度明细这样的小事,都让我多费心。许是前阵子皇上病那一场,娘娘忧心太过,至今未缓过来吧。” 或者,在赏赐东西时,会“感慨”:“这匹妆花缎还是皇后娘娘库里的好东西,娘娘如今倒是大方,许是觉得这些身外之物,也比不上皇上龙体康健要紧。” 这些话,看似寻常,却都在暗示一个信息:皇后因担忧皇帝健康而心力交瘁,对后宫掌控力有所下降,某些环节可能存在“可乘之机”。
同时,在前朝,通过一些绝对可靠的、隐藏极深的暗线(如某些看似中立、只忠于皇权、或与皇后家族有旧谊的御史、或是位置关键却不易被注意的中层官员),开始有节制地、以极其隐秘的方式散布一些流言。这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与皇帝近来确实偶感风寒、太医请脉稍勤的事实相结合,内容是“皇上为国事操劳,龙体确需静养”、“中宫主子近来亦显疲态,恐难独自支撑后宫重担,若能有贤德妃嫔从旁协助,方能真正安圣心于九重”。这些流言巧妙地将皇帝的“健康问题”与皇后的“管理压力”联系起来,隐隐将“后宫需要新的、有力的支撑”这一概念传递出去,矛头暗指中宫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
果不其然,面对这看似天赐的“良机”,甄嬛集团开始按捺不住,一步步踏入了宜修和年世兰精心布置的陷阱。
最先有所动作的是安陵容。她本就因嗓音受损、恩宠渐衰而心生焦虑,急于在甄嬛面前表现自己的价值,寻找新的立功机会。在年世兰有意无意的暗示和甄嬛的默许甚至鼓励下,她开始利用自己偶尔因歌喉还能得到皇帝召见的机会,更加卖力地、也更加露骨地打探皇帝的真实健康状况、饮食起居细节以及心情动向。她甚至会故作天真地询问皇帝身边的太监:“皇上近日进膳可香?昨夜批阅奏章到几更?太医请脉时怎么说?可有需要臣妾们注意的地方?” 同时,她通过其父在前朝的关系,试图验证那些关于皇帝需要静养、皇后力不从心的流言。
而甄远道在吏部,也明显加快了动作。他利用考核官员的权力,更加巧妙且不留痕迹地排除异己,安插亲信,将一些重要岗位逐渐换上“自己人”。他甚至开始以“探讨边务”、“咨询武备”为名,暗中接触一些手握部分兵权的京畿将领,试图建立联系,美其名曰“为国举贤”,实则行结党营私、扩张势力之实。
最致命、也最让宜修和年世兰确认其野心的,是果郡王允礼那边的动向。他似乎也接收到了宫内外传递的“信号”,判断时机可能将至。这位一向以“不同政事”示人的闲散王爷,开始更频繁地举办文会诗宴,邀请的对象除了文人清流,也悄然增加了一些宗室子弟和在京赋闲的旧勋贵。聚会中,他们虽仍以吟风弄月为主,但言论间对时局的“忧心”和对“贤德”的推崇,风向隐隐开始指向同一个方向——即暗示中宫若有失德或无力,当有贤能者辅佐圣君,安定天下。这种看似清流的议论,实则包藏祸心,极具煽动性。
所有这些动向,都被宜修和年世兰布下的天罗地网,一丝不漏地记录、分析、验证。景仁宫仿佛一个高效运转的情报中枢。绘春负责统筹宫内所有眼线的信息传递,确保每条消息都准确及时;而一些经由年世兰兄长旧部转化而来的、绝对忠诚且身份隐秘的暗桩,则负责宫外信息的搜集与交叉核实。她们像两只经验最丰富的蜘蛛,潜伏在网中央,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将更多的脚,甚至整个身体,都踏入那张早已编织就绪、粘性极强的巨网之中。
关键的转折点,或者说宜修抛出的最致命诱饵,发生在一个看似偶然、实则精心设计的事件上。雍正五年深秋,皇帝胤禛因连日批阅西北军报及吏部考核奏章至深夜,不慎感染风寒,病倒了数日。这次病情并不算特别严重,太医院精心调治后,皇帝很快康复,但这场小病,却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甄嬛集团据此判断,皇帝龙体确实“堪忧”,并非空穴来风。而皇后“忧心过度”、“疏于管理”的迹象似乎也得到了“印证”。他们认为,这是天赐的、不容错过的良机!于是,他们加紧了行动步伐:对太医院档案的窥探更加大胆(试图寻找能证明皇帝有旧疾或体质虚弱的“证据”);安陵容在侍奉时,更加露骨地向皇帝灌输“莞嫔娘娘贤德宽仁、处事稳妥,且通晓诗书,若能为皇上分忧,参与些简单的宫务,必能使圣心宽慰,龙体早日康复”的观念;甄远道在前朝的结党步伐更快;果郡王与各方势力的联络也愈发频繁。
而就在这时,宜修通过一个绝对可靠、且与果郡王府有间接联系、不易被追查的渠道,故意泄露了一个“绝密”消息:皇帝在此次病中,情绪烦躁时,曾对最心腹的太监总管苏培盛流露出对皇子弘历(时为宝亲王,即后来的乾隆帝)课业进展缓慢、性情略显浮躁的些许不满,并隐约提及,若中宫有嫡子,或许性情更为沉稳,更堪造就。这个消息,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瞬间让甄嬛与果郡王等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他们认为,皇帝不仅龙体欠安,甚至已有易储之心(至少是产生了动摇)!而皇后无子,这正是扳倒皇后、拥立甄嬛(若其将来生子)或支持其他与己方亲近皇子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们决定兵行险着,策划一场针对皇后的、旨在彻底将其拉下凤座的致命弹劾!却不知,他们正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雍正五年冬,一场看似寻常的朔望日大朝会,在太和殿举行。文武百官依序排列,气氛庄严肃穆。然而,一股无形的紧张感,却悄然弥漫在空气中,敏锐者已然能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寻常。
果然,在例行政务奏报之后,都察院一位素以耿直敢言、甚至有些迂腐固执著称的御史郭朝宗,手持一份厚厚的奏折,出列跪倒在御阶之下,声音洪亮而激愤,如同投石入水,瞬间打破了朝堂的平静,开始了对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猛烈弹劾!
奏折内容之骇人听闻,令满朝文武皆惊,窃窃私语之声四起。郭朝宗罗列了皇后三大罪状,条条直指中宫最忌讳的领域:
其一,“疏于管教,纵容外戚”。指称皇后对其乌拉那拉氏家族子弟(虽已式微)管教不严,纵容其倚仗后族身份,在地方上仍有欺压乡里、干涉讼事的不法行为,皇后知晓却未加严惩,只是轻描淡写申饬,有失中宫之德,难为天下妇人表率。
其二,“窥探圣躬,心怀叵测”。这是最为致命、最触犯帝王逆鳞的一条!御史声称已掌握确凿证据,表明皇后通过收买太医院院判章弥及皇帝身边近侍太监张起麟,长期窥探皇帝日常起居、病情脉案,对其饮食、睡眠、乃至召见臣工时的情绪都了如指掌!其行径诡异,其心可诛!言语间暗示皇后可能对皇帝龙体有不利之图,至少是心怀不轨,窥伺神器!
其三,“结党营私,意图不轨”。奏折隐晦却尖锐地指出,皇后与虽已失势但余威犹存的华妃年氏过往甚密,二人常闭门私语。而年氏虽败落,但其兄年羹尧旧部在西北军中仍有不小影响,皇后与之勾结,频繁往来,恐有干预朝政、图谋后宫干政、甚至勾结外臣之嫌!
这三条罪状,尤其是第二条“窥探圣躬”,几乎是明指皇后有谋逆之心!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官员面面相觑,震惊不已,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面露疑色,更有人暗自心惊,生怕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之中。龙椅之上,皇帝胤禛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跪在下面、看似正气凛然的郭朝宗。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强压着胸中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郭爱卿,你所奏之事,关系***清誉,关乎朝廷体统,非同小可!你口口声声证据确凿,可知若有半句虚言,诬告中宫,该当何罪?你可清楚?!”
郭朝宗似乎早有准备,面对天威,虽略显紧张,但依旧梗着脖子,叩首道:“回皇上!臣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之刑,以正视听!臣所言句句属实,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太医院院判章弥、已被逐出宫的御前太监张起麟等人,皆可作证!另有皇后与华妃往来密信数封为物证!” 他声称已掌握皇后通过中间人收买章弥窥探脉案的银钱往来记录副本,以及张起麟偷听到的皇后与心腹宫女绘春私下议论皇帝病情、语带忧虑(被曲解为幸灾乐祸或别有用心)的对话记录。甚至还有几封看似是年世兰写给皇后的、内容涉及前朝某些官员升迁贬谪的“密信”抄本,笔迹模仿得极为相似。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身上,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若这些证据被坐实,皇后之位必然不保,甚至可能牵连整个乌拉那拉氏家族,性命难保!甄嬛一派的官员,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眼中已然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喜色。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朝堂之际,一个清冷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死寂:“皇上,臣妾有本奏。”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华妃年世兰,不知何时已来到殿外候旨。她身着庄重的贵妃礼服,头戴珠冠,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殿,在郭御史身旁不远处跪下。她并未看身旁那个弹劾者一眼,而是直接向皇帝叩首,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整个大殿:“皇上,郭御史所言,纯属子虚乌有,恶意构陷!臣妾愿与皇后娘娘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皇帝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华妃,你有何话说?”
年世兰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毫无畏惧之色,朗声道:“皇上明鉴!郭御史所称臣妾与皇后娘娘的所谓‘密信’,纯属伪造!臣妾与皇后娘娘往来,皆循宫规,光明正大,所言无非是后宫琐事安排、姐妹间寻常关怀,何来干涉前朝之事?此等伪造信件,笔迹模仿得再像,也终究是赝品!只需寻来臣妾平日手书对比,或由精通笔迹的翰林验证,真假立判!请皇上明察!”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悲愤与不屑,“至于所谓窥探圣躬,更是无稽之谈,荒诞至极!章弥院判侍奉两朝,医者仁心,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会行此大逆不道、诛灭九族之事?定是有人威逼利诱,构陷忠良!还有那张起麟……” 她冷笑一声,“臣妾记得清清楚楚,此人因偷盗御用之物,人赃并获,上月刚被内务府依宫规杖责八十,逐出宫去!一个被逐的罪奴,其言何足为信?郭御史拿此等卑劣罪奴的‘证词’来诬告母仪天下的中宫,其心何其毒也!居心何在?!”
她的话条理清晰,句句戳中要害,直指对方证据的致命漏洞!伪造笔迹、利用罪奴,这都是构陷中最常用的卑劣手段!郭御史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汗,强自镇定道:“华妃娘娘休要巧言令色,混淆视听!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
就在这时,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的声音也从殿外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与威严:“皇上,臣妾亦请旨上殿,澄清是非,以正视听。”
皇帝准奏。宜修身着皇后朝服,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地步入大殿,她甚至没有像年世兰那样跪下,只是微微躬身行礼,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难看的郭御史,掠过跪在地上、背脊挺直的年世兰,最后落在脸色深沉的皇帝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千钧:“皇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郭御史弹劾臣妾之罪,臣妾一概否认。但空口无凭,臣妾亦有人证物证在此,可证明此事背后,另有主谋,其心之险恶,目标之巨,恐非臣妾一人之安危荣辱,而是……动摇国本,危及社稷!”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皇帝瞳孔都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皇后何出此言?有何证据?”
宜修不慌不忙,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几份文书,由侍立一旁的苏培盛亲自接过,恭敬地呈给皇帝。她从容说道:“此乃太医院存档的真实脉案记录副本,上面清晰记载皇上每次请脉的时间、症状、用药,并无任何异常或隐秘之处。此乃章弥院判亲笔所书、并按下手印的证词,证明其从未受任何人指使窥探圣躬,反而曾有人(证词中隐去姓名,但暗示与甄远道有关)试图以重金和威胁利诱他,让他在皇上脉案上做手脚,被他严词拒绝!还有内务府关于太监张起麟偷盗御用之物、人赃并获、依律被逐的完整档案记录,上面有时间、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请皇上过目!”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已开始发抖的郭御史,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然正气:“此外,臣妾已查明,郭御史近三个月来,曾多次秘密会见吏部侍郎甄远道!而甄远道之女莞嫔,在宫中与果郡王侧福晋过从甚密,闭门私语,内容不详!果郡王允礼,近日与某些掌管京畿防务的将领、以及几位喜好议论朝政的御史交往异常频繁!臣妾怀疑,此番弹劾,绝非郭御史一人所为,乃是一场精心策划、里应外合的阴谋!其真正目的,是构陷中宫,混淆视听,趁皇上近来龙体欠安之机,为其不可告人之目的铺路!甚至……可能涉及储位之争,意图不轨!”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又似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掀起了滔天巨浪!直接将矛头引向了甄嬛、甄远道乃至果郡王!而且点出了最敏感、最致命的“储位”问题!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争宠,而是***裸的政治阴谋,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皇帝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迅速翻阅着宜修呈上的证据,又对比郭御史刚才呈上的所谓“证据”,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一目了然!章弥的证词情真意切,内务府档案记录清晰无误,而郭御史的证据则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更让他心惊肉跳、怒火中烧的是宜修点出的甄远道与果郡王的动向!结党营私,窥伺皇权,甚至可能涉及储位!这触及了他作为帝王最深的忌讳和逆鳞!
“来人!”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太和殿中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将郭朝宗给朕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彻查其与甄远道、果郡王等人的所有往来!给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苏培盛,即刻带人封锁宫门,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将莞嫔甄氏禁足于碎玉轩,非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派人去果郡王府,将允礼圈禁于府中,等候审查!”
一场雷霆风暴,瞬间逆转!宜修和年世兰里应外合,一个在前朝抛出铁证,一个在后宫直面诘问,以确凿无疑的证据和精准狠辣的反击,不仅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反而将甄嬛集团结党营私、窥探圣躬、甚至隐隐有干涉储位之心的巨大阴谋,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皇帝在震惊和暴怒之余,也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与庆幸。他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足以颠覆朝纲的阴谋!
接下来的审讯,在皇帝心腹大臣的严查下,进展迅速。安陵容在严讯下心理防线崩溃,哭喊着招供了甄嬛指使她打探皇帝病情、并在宫中散布皇后“力不从心”流言的事实;甄远道与前朝官员、军中将领的不法往来、结党营私的证据被一一查实;甚至查出了果郡王与甄远道之间一些诗词唱和信件,其中虽无明言,但字里行间对时局的“忧思”和对“贤德”的推崇,指向性极其明显。铁证如山!
最终,雍正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处理了此案:甄嬛被废去所有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后续史书讳莫如深,或病故或自尽);其父甄远道被革职查办,家产抄没,流放宁古塔,永不叙用;果郡王允礼被严加申饬,剥夺所有虚衔,圈禁于宗人府,彻底边缘化,其党羽或被贬黜或被流放;郭御史以诬告罪被处斩。一场巨大的***,以皇后和华妃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经此一役,皇后乌拉那拉·宜修和华妃年世兰的威望与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真正成为了紫禁城中无人可以撼动的“双星”。宜修以她的沉着智慧、精准布局和在关键时刻的雷霆手段,不仅彻底粉碎了威胁中宫和皇权的巨大阴谋,更向天下臣民证明了其无可动摇的皇后权威和护国有功。皇帝胤禛对她更加信任和倚重,许多涉及宗室、后宫乃至部分敏感朝政的重大事务,都会与她商议,听取她的意见。她不再仅仅是后宫之主,更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皇帝在复杂政局中可以信赖的顾问与伙伴。
而年世兰,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对皇后的绝对忠诚、面对构陷时的勇敢无畏、以及在大殿之上与皇后默契无间、直斥其非的胆识与智慧,赢得了皇帝的刮目相看和由衷的敬重。她不再仅仅是凭借旧日恩宠或家族余荫的妃子,而是以其自身的能力、品格和对皇权的忠诚,成为了后宫中最受敬重的贵妃。皇帝特旨,其协理六宫之权更加扩大,待遇仅次皇后,实际权力甚至超过了一般贵妃的范畴。她在后宫的地位,变得超然而稳固。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场惊心动魄的终极考验后,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她们不再是困于小儿女情爱缠绵的伴侣,也不再是单纯的政治盟友,而是升华为一种历经生死考验、志同道合、相互成就、灵魂相依的终极同盟。她们共同面对了最猛烈的风浪,共同守护了彼此和她们在意的一切,她们是彼此最坚硬的盾,也是最锋利的矛。在这冰冷而残酷的宫廷中,她们是对方唯一可以完全信赖、毫无保留地托付生死与未来的存在。她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世俗的定义,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牢固。
岁月如流水般静静淌过。雍正皇帝在位十三年后,因长年累月的勤政操劳,积劳成疾,驾崩于圆明园。临终前,他召见心腹大臣和皇后、贵妃,留下遗诏,传位于皇四子弘历(乾隆帝),并特意明确指明,由皇后乌拉那拉氏(宜修)和贵妃年氏(世兰)共同辅政,抚育幼帝,直至皇帝成年亲政。这道遗诏,既是对她们能力和忠诚的肯定,也是对她们共同维护江山稳定的托付。
养心殿东暖阁内,烛火通明,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已是圣母皇太后的宜修和已是皇贵太妃的年世兰(新帝登基后,依制晋封),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她们都已不再年轻,时光在她们的鬓角染上了点点霜华,在她们的眼角刻下了细细的皱纹,但那双曾经清澈或明媚的眼眸,却比年轻时更加深邃、更加睿智、更加坚定,充满了洞悉世事的平和与掌控全局的从容。她们身上穿着象征天下女性最高尊荣的太后和太妃礼服,气度雍容华贵,不怒自威,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姐姐,”年世兰轻声唤道,这个在私底下呼唤了多年的称呼,此刻听起来格外自然与温暖,“你看,天快要亮了。”她的声音里,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娇憨与热烈,也没有了盛宠时的张扬与尖锐,只剩下历经沧桑巨变、看透风云起伏后的沉稳、平和与一丝淡淡的感慨。
宜修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层层宫墙,望向远方那轮即将喷薄而出的、充满希望的红日,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却充满了力量与释然的微笑:“是啊,天亮了。这大清江山,这万里社稷,以后就要靠你我,还有历儿,共同守护了。”
她们不再谈论那些已经逝去的恩怨情仇,不再纠结于谁是谁的影子,谁又曾负了谁的深情。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与温暖,都已然沉淀为生命中最厚重的底色。她们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后宫的红墙,投向了更广阔的万里河山,投向了充满挑战与希望的未来。
她们曾经在这座紫禁城中争斗了半生,品尝过极致的恩宠与屈辱,经历过刻骨的背叛与忠诚,最终,她们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勇气和彼此的扶持,征服了这里,也征服了她们自己的命运。从最初的相互提防,到雪夜中的坦诚相对,从病榻前的生死相托,到金殿上的联手抗敌,她们一路走来,早已将彼此的生命紧密交织在一起。
双星曜日,光芒万丈。她们不再是依附于帝王之光的星辰,而是自身便可照亮这片天空的日月。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会有新的挑战,但她们已无所畏惧。因为她们知道,无论前路如何,她们都将携手并肩,共同立于这紫禁之巅,共同守护这片她们用青春、血泪、智慧与勇气最终征服的——锦绣江山。晨曦的光芒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将金色的光辉洒满了这座古老的宫殿,也照亮了她们坚定而平和的侧脸,预示着一個新的时代,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