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沌中挣脱,仿佛穿越了一条粘稠漫长的隧道。
郑州临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视线花了数秒才聚焦。
头顶不是熟悉的实验室天花板,而是虬结盘绕的巨型藤蔓,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绿色穹顶,斑驳的光线透过缝隙洒下,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身下是厚实柔软的苔藓,散发着湿润的泥土和腐殖质气息,混合着某种淡淡的、从未闻过的异香。
他撑着手臂坐起,环顾西周,心脏骤然收紧。
参天古木的树干粗壮得超乎想象,树皮皲裂如龙鳞,需要十人方能合抱。
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菌类在阴影处丛生,形态诡异。
远处传来轰隆的水声,但空气中除了水汽,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和……铁锈味?
“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最后的记忆清晰定格:大学物理实验室,高能粒子对撞模拟进入临界点,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紧接着是吞噬一切的强光,以及空间被撕裂的扭曲感。
强烈的理性思维强迫他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像对待一个未知的野外考察项目一样,系统地观察环境。
土壤是深褐色的,富含有机物,但质地似乎与他所知的不同。
植被……他仔细辨认着,许多植物完全陌生,有的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有的藤蔓似乎在缓慢蠕动。
光照角度、空气湿度、温度……他默默估算着这些基本参数。
“重力加速度……感觉与地球相近,但空气成分可能不同,呼吸略有滞涩感。”
他下意识地分析,“植被如此巨大,要么是生长周期极长,要么……这里的物理常数可能与我们宇宙有细微差别?”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沉,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挑战时本能涌现的兴奋。
作为一名顶尖的理工科学霸,解构未知是他的天性。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原本穿着的简单T恤和长裤,身上别无长物。
他试着活动手脚,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
当务之急是找到水源和食物,并确定自身位置的安全性。
他侧耳倾听,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开始探索。
这里的生态系统光怪陆离。
他避开那些看起来异常鲜艳或形态可疑的植物,脚步轻缓,尽量不发出声响。
途中,他看到一只体型似鹿、却头生螺旋独角的生物警惕地掠过林间,速度极快。
“角似鹿……《山海经》里有类似记载……”一个念头闪过,但随即被他压下。
现在不是联想神话的时候,生存是第一要务。
穿过一片散发着甜腻香气的阔叶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河流奔腾不息,河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碧绿色,对岸是一道巨大的瀑布,水汽弥漫成虹。
河岸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滩。
而就在碎石滩上,一场激烈的对峙正在进行。
一方,是一头他从未见过的猛兽:形似骏马,通体雪白,尾巴漆黑,额前一根独角寒光闪闪,最令人心惊的是它张开的巨口中,竟满是锋利的虎齿,低沉的吼声如同擂鼓,震人心魄。
“驳!”
郑州临脑中瞬间蹦出这个名字。
《山海经·西山经》有载:“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书本上的文字此刻化为了活生生的、散发着凶戾之气的实体。
驳的对手是三名穿着简陋皮甲、手持石矛和骨刀的人类猎手。
他们面色惨白,围成一个脆弱的半圆,试图驱赶这头显然被激怒的巨兽。
驳显然不耐烦了,前蹄暴躁地刨着地面,坚硬的碎石被虎爪划出深痕。
它在寻找攻击时机。
郑州临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岩后观察。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驳的体型、速度、可能的攻击路径,以及那三个猎人的站位和反应能力。
“首线冲锋,利用独角冲刺是最高效的攻击方式……猎人们站位太散,无法形成合力……河岸碎石会影响它的速度,但不足以构成障碍……”就在他分析之际,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腿猛蹬,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径首冲向中间那名持石矛的猎人!
速度之快,远超郑州临最坏的预估!
那猎人惊恐地僵住,本能地将石矛往前刺去。
“角度错误!
力量分散!
完了!”
郑州临心中惊呼。
在他的计算中,这次冲锋的结果毫无悬念。
千钧一发!
郑州临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驳冲锋路径旁的一块半人高尖锐岩石,又瞥向那碧绿得不正常的河水。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来不及权衡利弊,猛地从岩石后跃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一块趁手的鹅卵石砸向驳的侧肋!
同时,他朝着猎人们用刚在观察中学到的几个模糊音节大喊:“水!
引它入水!”
石头命中,不痛不痒,却成功吸引了驳的瞬间注意力。
驳赤红的眼珠转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干扰者,冲锋势头微微一滞。
中间那名猎人反应极快,虽然不完全明白郑州临的意思,但看到他的手势指向河水,求生本能让他急速向河岸退去。
驳被彻底激怒,放弃原目标,转向郑州临,再次发动冲锋!
地面都在它的蹄下震颤。
郑州临心脏狂跳,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在驳那闪着寒光的独角即将触及自己的前一刻,他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双脚狠踹向那块尖锐岩石的底部!
岩石剧烈晃动,虽然没有如预想般倒下,但驳的独角擦着岩石边缘划过,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这微小的阻碍和郑州临险之又险的闪避,让驳的冲锋轨迹发生了关键性的偏斜。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老高。
驳收势不及,前半身猛地扎进了碧绿的河水中。
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河水仿佛具有强烈的腐蚀性,驳一入水,立刻发出痛苦至极的嘶鸣,疯狂挣扎起来,雪白的皮毛接触水面的地方冒出滋滋的白烟!
三个猎人目瞪口呆,看着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凶兽在河里痛苦翻滚,又被湍急的河水裹挟着,冲向瀑布的方向,最终消失在轰鸣的水雾中。
劫后余生的他们,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从地上艰难爬起、剧烈喘息的郑州临。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种逐渐升起的、近乎敬畏的情绪。
为首那个持石矛的猎人,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用带着浓重口音但勉强能听懂的语言,恭敬而试探地问道:“尊贵的……行者,您……您是掌握了水之力的巫?
还是……山神派来的使者?”
郑州临撑着酸软的身体,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原始装扮的猎人,又回想刚才那番基于观察、计算和冒险的生死搏杀,再对比脑海中那些《山海经》的文字,一个清晰的认知逐渐浮现。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这片广袤、危险而瑰丽的世界,用一种混合着疲惫、笃定和刚刚萌芽的研究欲望的语气回答:“不。
我……只是一个试图理解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的人。”
天空中,一只羽毛华美绝伦、拖着长长五彩尾羽的巨鸟清唳着飞过,投下短暂的阴影。
郑州临抬头望去,眼神锐利如扫描仪,下意识地开始分析其飞行轨迹、羽色与可能存在的生态位。
这个山海经的世界,不再只是古籍中的神话,而是变成了一个充满未知变量、亟待解构的宏大课题。
而他,郑州临,将用理性的思维和科学的方法,去面对这一切。
他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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