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递过来那个盒子时,我正蹲在阳台上给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浇水。盒子四四方方,
纯白色,轻得像是里面塞满了空气。“燕知雪?”快递员低头核对单子。“是我。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盒子。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收件人地址和我的名字,
打印得一丝不苟。盒子表面光滑冰冷,掂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我扯开封箱胶带。空的。
真就是空荡荡,连张纸片都没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不是害怕,
更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预兆。我盯着那空盒子看了足足三分钟,
把它随手扔进了阳台角落的废纸箱堆里。回到客厅,手机屏幕亮着,是办公室八卦群。
消息刷得飞快。重磅炸弹!温语卿回来了!!哪个温语卿?废话!
还能是哪个温语卿?总裁心尖上那个!白月光本光!真的假的?不是一直在国外吗?
千真万确!有人今天在机场VIP通道拍到她了!哇靠!那燕秘书……嘘!
别提那位了,替身终究是替身,正主归位,还不赶紧让贤?心疼燕秘书一秒,
总裁对温语卿那可是掏心掏肺,当年……后面是一连串心照不宣的省略号。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顿了顿。哦,原来如此。那个空盒子,是“物归原主”的意思吗?
温语卿的“提醒”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我关掉群聊,点开通讯录,
找到那个备注为“江砚”的名字。他的私人号码,我知道,但很少打。拨过去,响了三声,
接通。“喂?”江砚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背景音是文件翻页的细微声响,
带着惯有的低沉和不被打扰时特有的疏离感。他大概以为是公事。“江总,”我的声音很稳,
听不出情绪,“温小姐回国了,您知道吧?”电话那头停顿了半秒,翻页声骤停。“……嗯,
刚知道。”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那份疏离感似乎淡了一点,像是被这个消息触动了一下。
“那正好,”我接着往下说,语速平稳,“我想请个假,时间会比较长。
手上的项目资料和待办事项,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邮箱了。
钥匙放在您办公桌左手第一个抽屉里。另外,我在公寓里的东西,今天会全部清走,
不会给您添麻烦。”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空气仿佛在电话线里凝固了。
我能想象他此刻的神情,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不悦,
以及对我这番话的意外和不解。“燕知雪,”他终于开口,语气里那种惯有的掌控感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不再是“知雪”,而是连名带姓的“燕知雪”。他大概觉得我在闹脾气。
“字面意思,江总。”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点,“温小姐回来了,
我这个‘临时工’也该到期了。您忙,我先挂了。”“等等!”他提高了音量,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现在在哪?公司?还是公寓?我马上过去,我们谈清楚。
”“不用麻烦了,江总。”我打断他,“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谈‘清楚’的。这些年,
感谢您的照顾和……优厚报酬。就这样,再见。”说完,没等他再开口,我直接按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净了。顺手把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接下来的动作变得异常迅速且有条理。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衣服,很多标签都没拆。
当初搬进这间江砚名下的高级公寓时,他派助理送来一张卡,说是“置装费”。
我挑了几件顺眼的,剩下的就一直挂在那儿当背景板。现在,我只拖出了那个巨大的行李箱,
打开。把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几件穿了几年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几本翻旧了的书、洗漱用品,
床头柜上一个有点掉漆的旧相框——里面是我大学毕业时和爸妈的合影——一股脑塞了进去。
箱子很快满了三分之一。至于那些昂贵的套装、裙子、包包、首饰,它们精致地躺在原处,
像博物馆里的展品,和我格格不入。我扫了一眼,关上柜门。
最后看了一眼这间装修奢华、空旷冰冷的公寓,拖着我的旧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电梯下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市的。知雪,你在哪?回电话!
——江砚。他果然换了号码打过来。我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
顺手把这个新号码也加入了黑名单。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外面阳光灿烂。我深吸一口气,
拖着箱子大步走了出去。新的落脚点在一个老城区,朋友介绍的单身公寓。房子很旧,
楼道有些昏暗,但胜在价格便宜,位置也还算方便。打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地方不大,一室一厅,厨房卫生间俱全。简单打扫了一下,铺上自己带来的床单被罩,
竟然有种久违的踏实感。手机又顽强地震动起来,这次是助理琳达。“喂,知雪姐?
”琳达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点试探,“你……还好吧?
江总刚才在办公室发了好大的火……”“挺好的,”我一边把几本书摆上书架,一边回答,
“替我谢谢江总关心,以后工作上的事,直接联系新的秘书吧。”“知雪姐,你真要走啊?
”琳达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江总他……其实挺依赖你的,这几年……”“琳达,
”我打断她,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我的离职流程,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另外,
请帮我把最后半个月的薪水结算清楚,打我工资卡就行。谢谢你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琳达叹了口气:“好吧……知雪姐,你保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嗯,谢谢。
”挂断电话,世界彻底安静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没有清晨六点江砚挑剔的咖啡要求,没有深夜紧急的会议通知,
没有需要时刻保持完美仪态的微笑,没有需要揣测他每一个细微表情背后含义的紧张。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也很多。我睡到自然醒,然后穿着舒服的旧衣服下楼,
在小区门口那家油腻的早餐摊买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再配上一杯甜豆浆。
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晨练的大爷大妈,慢悠悠地吃完。简历投出去不少,
但像样的回应寥寥无几。毕竟,我的简历上,最辉煌的经历就是“***总裁首席秘书,
五年”。这个头衔,在江城商界意味着什么,我心知肚明。离开江砚,
这个光环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甚至是某种尴尬的标签。面试了几家公司,
对方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微妙。问的问题也千篇一律:“为什么离开江氏?
”“你和江总……仅仅是工作关系吗?”“对未来工作的期待是什么?”最后一个问题,
他们期待的答案大概是“希望再创辉煌”之类,但我总是回答:“希望工作生活平衡点,
压力别太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不着急。卡里还有些积蓄,
足够支撑我“摆烂”一阵子。我开始研究各种省钱攻略,去菜市场买最便宜的时令菜,
自己下厨。味道一般,但吃得心安理得。偶尔会想起江砚。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
更像是一种……惯性。比如看到某个牌子的咖啡豆,
会下意识想“江砚只喝这个深度烘焙的”;或者路过商场男装区,看到一件剪裁考究的衬衫,
会想“这个颜色衬他”。但这些念头冒出来,很快就被我掐灭了。关我屁事。
大约过了半个月,平静被打破了。那天下午,我在小公寓里对着电脑,
试图研究一个线上课程的简介,门被敲响了。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
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我起身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江砚。他就站在门外,
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郁和疲惫,
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他似乎瘦了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身后没有跟着保镖司机,只有他一个人。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我皱了皱眉。琳达应该不会说,
朋友也打了招呼……看来江总裁想找一个人,办法总是有的。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带着一丝不耐烦。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老旧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四目相对。
江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把我从头扫到脚,又扫回我的脸。
他大概没见过我穿洗得发白的家居服、头发随便挽起、素面朝天的样子。他眉头皱得更紧,
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你就住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指责意味。他打量着我身后简陋的小客厅,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我住在贫民窟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嗯,”我侧了侧身,
语气平淡,“江总大驾光临,有事?”他盯着我,
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点委屈、不舍或者别的情绪。但我脸上只有一片平静,
甚至有点……被打扰的不悦。“跟我回去。”他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里像什么样子!”“回去?”我微微挑眉,觉得有点好笑,“回哪里去?江总,
您的公寓,不是已经‘物归原主’了吗?”提到“物归原主”,他瞳孔猛地一缩,
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痛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显然,温语卿的小动作,他可能不知道,
但此刻他听懂了。“燕知雪!”他上前一步,带着迫人的气势,“别跟我耍性子!
温语卿回来是她的自由,但这不影响你继续做好你的工作!我需要你!”最后三个字,
他说得斩钉截铁。需要我?我看着他,这个我仰望、揣摩、服务了五年的男人。
此刻他的“需要”,听起来如此刺耳。“江总,”我迎着他逼人的目光,声音不大,
却异常清晰,“您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我燕知雪这个人。”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焦躁。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您需要的,
只是一个听话的、能在温小姐不在时,
模仿她喜好、照顾您生活、处理您工作、甚至在某些时候,能顶替她那张脸的‘工具人’,
不是吗?”“您喜欢深烘的哥伦比亚咖啡豆,不是因为我泡得有多好,
而是因为温小姐第一次给您煮的就是那个牌子。您办公室休息室的窗帘必须是墨绿色,
不是因为那个颜色适合遮光,而是温小姐说过墨绿显得有格调。
您甚至……习惯了我用她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香水,
尽管我本人对那种过于甜腻的花香调并不感冒。”我一口气说了出来,
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这些细节,是我用了五年时间,像一个侦探一样,
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拼凑出来的真相。以前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当作一种卑微的靠近。现在,
我只觉得讽刺。江砚的脸色在我平静的叙述中,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眼神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某种被窥破秘密的狼狈和……慌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些年,
我拿着您给的远超市场价的薪水,扮演好一个替身的角色,我们各取所需,钱货两清。
”我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继续往下说,“现在温小姐回来了,
我这个‘高仿品’也该功成身退了。江总,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您觉得呢?
”“不……不是这样的……”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动摇。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胳膊,
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急切,“知雪,你听我说,我对你……”“江总,
”我轻轻侧身,避开他的手,语气疏离而客气,“请叫我燕小姐,或者燕知雪。我们之间,
真的没有熟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抖。“您请回吧。
”我后退一步,准备关门,“这种地方,确实不适合您待太久,免得沾了‘穷气’。
”“燕知雪!”他低吼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挫败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
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老旧的木门嗡嗡作响。
指关节瞬间泛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撇清关系?”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五年!整整五年!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付钱买替身的***?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在我心里高不可攀、让我仰望了五年的男人,
此刻像个困兽一样愤怒、痛苦、失控。他的质问,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