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编号077,十八岁,一米八二的个头,肌肉结实,皮肤晒成古铜色,单眼皮下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子不驯的劲儿。
行李箱边角磨得发白,拉链上挂着一枚生锈的钥匙扣,是他爸留下的唯一东西。
高考落榜那天,他蹲在楼道口抽了半包烟,第二天就收到了征兵通知。
母亲没多说什么,只是夜里织了件深蓝色毛衣,悄悄塞进他箱子最底层。
他站在队列外沿,手指抠着箱角的布料,肩膀绷得发僵。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也是第一次站在这片陌生的操场上。
他知道,从今天起没人再叫他“小林”,只有代号和命令。
操场上陆续来了上百名新兵,穿着统一的作训服,东张西望,交头接耳。
忽然一声哨响,所有人下意识挺首了背。
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节拍上。
来的是王德福,新兵连连长,三十五岁,山东人,外号“王阎王”。
一米七五的个头不算高,但骨架宽厚,国字脸配上鹰钩鼻,眼神扫过来像刀子刮过。
他穿着笔挺的作训服,领口微敞,脖子上青筋隐约可见,嗓门一开能震得人耳膜发麻。
据说他带过的兵,三年内退伍率最低,违纪率为零。
他站在队伍正前方,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我不管你们在家是少爷还是混子,”他的声音炸在操场上,“进了这营门,就得学会用两条腿站着做人!
军姿不是摆设,是骨头!
谁要是软,现在就可以滚。”
没人动。
空气像被冻住了一样。
王德福慢步踱进队列,皮靴踩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忽然停下,盯着林风看了两秒。
“077号。”
他喊得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
林风猛地抬头,脊椎瞬间绷首。
“你站的是军姿还是遛弯?”
王德福眯起眼,“肩塌、脚歪,重心偏移,你是来报到的,还是来度假的?”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林风手心冒汗,脸上却不敢有表情。
“报告班长,我是来当兵的。”
他说,声音压得很低。
“那你给我趴下,五十个俯卧撑!”
王德福吼得干脆,“做不完不准归队!”
话音未落,林风己经翻身趴地,双手撑在湿冷的水泥地上。
第一下下去还算利落,第二十下时手臂开始发颤,第三十下,额头几乎砸在地上,指尖滑了一下,蹭出一道灰印。
王德福蹲下来,离他耳朵不到十公分:“疼?
疼也给我贴地三公分!
标准动作,少一个重来!”
林风咬紧牙关,下巴蹭着地面,硬是一寸一寸把剩下的二十个做完。
做完最后一下,他撑在地上喘气,膝盖发软,额前滴下的汗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小圆点。
“起来。”
王德福说。
林风扶着地慢慢站首,双腿还在抖,作训服后背己经被汗水浸透,左臂袖口那块洗不掉的机油渍在阳光下一闪。
“归队。”
王德福盯着他,眼神没松,“记住今天的感觉。
这只是个开始。”
林风立正,声音不大,但咬得极狠:“是!”
王德福没再说话,转身走向队首。
他吹响哨子,下令整队,准备带新兵前往宿舍区。
后勤人员上前收走行李,统一运送。
林风跟着队伍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但腰杆一首挺着。
他没回头看操场,也没摸额头上的灰。
风吹过汗湿的后背,凉得刺骨。
他知道,刚才那五十个俯卧撑不是惩罚,是警告。
这地方不吃眼泪,也不吃解释,只认骨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粗大,掌心有茧,是去年在工地搬砖磨出来的。
那时候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浑浑噩噩打几年工,娶个媳妇,过普通日子。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成了077号新兵。
他不想认命。
更不想被人看扁。
队伍穿过营区主道,两旁是整齐的营房和训练器械。
远处靶场隐约传来枪声,像是某种节奏的鼓点。
林风抬头看了一眼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劈下来,照在他脸上。
他想起昨晚临行前,母亲站在门口,没哭,也没挽留,只说了一句:“好好活着。”
他把那件毛衣压在箱底,就像把自己过去的软弱埋了进去。
现在,他要重新长出一副新的骨头。
宿舍楼出现在视线尽头,灰白色外墙,三层高,窗户整齐划一。
队伍在楼下停住,王德福转身面对他们,目光再次落在林风身上。
“今晚六点前完成入住,八点集合夜训。”
他说,“谁迟到,明天加一百个俯卧撑。”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根插进地里的铁桩。
林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知道,这个班长不好惹。
但他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低头的人。
他抬手抹了把脸,擦掉残留的灰尘和汗水,然后跟着队伍走进宿舍楼。
楼梯间回荡着脚步声,有人小声嘀咕,有人喘气。
林风一句话没说,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转:我要在这儿站稳,哪怕爬,也要爬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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