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管还在天花板上抽搐地闪烁，像极了临死前挣扎的章鱼。
赵科斯贴着墙根，一手握着仅剩两格电量的旧智能手表，另一手紧握着一只汗津津的橡胶哑铃。
全城都像进入了一种奇怪的静默——大楼影子扭曲地拖过空荡街头，只剩遥远废墟广播里断断续续的“欢笑挑战榜单”，音质破碎，格外刺耳。
前方健身馆的玻璃门半开着，像一张寂寞的嘴，无声喘气。
赵科斯屏住呼吸，悄声靠近。
末日后的第七十二小时，所有门后都可能蹦出一支出奇制胜的丧尸广场舞团，或是一位刚打捞完便利店食物的独行侠。
要说现在他最会的，就是在危险和尴尬之间自如徘徊。
他轻敲三下门框，不确定是不是在模仿什么玩笑节目。
“有人吗？
没有人我就首接开箱了，首播间送幸运转盘，不要错过！”
门后飞来一把飞盘，刷地贴耳飞过。
他一缩脖子，那飞盘稳稳落在他脚边。
“说人话。”
一个女声不耐烦地咕哝着，“不许把我健身馆当段子素材。”
赵科斯弯腰拾起飞盘，努力把自己灿烂的笑脸摆在光线里。
“段子能充饥吗？
能的话，我现在就打包3斤，顺便来点生菜！”
女声带着鼻音又传来：“你是谁？
别靠近，否则下一个砸你的是跑步机！”
赵科斯抬高双手，晃晃哑铃，“我只是个末日快递员，送笑而来……当然，也有点顺手牵羊的传统美德。”
他蹭进门缝，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
说话的姑娘正站在哑铃架后。
她一条运动短裤，一件印着“燃烧吧脂肪”的旧T恤，手里剩下半截甩鞭。
短发利落，眼睛透着困兽的死撑。
“林糖糖，末日健身馆唯一认证教练。
你要找新手私教，得先把这堆能量棒消化完。”
她下巴一点，指向柜台上一大堆敞口的能量零食。
“赵科斯，娱乐区资深废墟段子手。
有幸合作，不知还能不能拿到会员折扣？”
林糖糖打量他，神色终于微松，但仍带备战意味。
“你不是丧尸吧？”
“目前为止只是丧气。”
赵科斯晃晃哑铃，“而且我的舞步远没有丧尸律动感好。”
空气里有松动的笑意，不明显，但潜伏着。
赵科斯放下哑铃，慢慢挤进馆内。
大厅里摆着几张歪倒训练椅，角落还有弹力球和瑜伽垫，像是残疾的玩具动物园。
门口贴着一张手绘流程图：“健身自救三级预警”——第一步喂猫，第二步快跑，第三步朋友圈自夸。
林糖糖坐回前台椅上，将甩鞭随手搁在膝盖，瞟他一眼，“你进来之前，不会也被那广播的‘快乐帝国’段子洗过脑吧？”
赵科斯“咔”地弹开一罐能量饮料，仰脖灌下一大口。
“那群人只会用低级笑话压制生活的苦，让你误以为末日是综艺大礼包。
真正的段子，得能在绝望里救命——比如用冷笑话让丧尸改吃素。”
林糖糖眼睛微亮，嘴角终于抽了下。
“你倒挺会自黑。
就你这样活下来多亏了什么——厚脸皮还是乐观？”
“其实是没脸皮。”
赵科斯笑道，“我的信条是：当生活用枕头把你闷住，只能靠把自己先笑喘。”
林糖糖端起能量棒敲桌，“那你说说，现在这样，还能笑出什么来？”
赵科斯环顾废墟，指着靠墙的壶铃和掉漆的励志标语，“比如你看，那句‘未来可期’，现在看就是高级反讽。
还有健身房VIP贵宾区，现在只剩老鼠闹鬼，连教练都成丧尸猎人了。”
他仰头假装思考：“末日唯一的VIP体验，大概就是不用抢早高峰地铁位了吧——毕竟车都没了，只有井盖和坑等着拿命去抢。”
林糖糖终于忍不住“噗”地一笑，手上的能量棒咬下一截。
仿佛这一刻，世界残破的边角因为笑声而柔软了一丝。
“懂了，赵段子，你就留在这吧。
不过要记住，末日健身馆可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你吃了我东西得还点力气出来。”
林糖糖指指横杆，调侃，“方圆三公里，你要是能把那个大力球送到顶楼，我包你三天食物与安全。”
“没问题，我赵科斯不仅能拎大力球，还能把冷笑话从一楼扛到天台——要不要连带表演个脱口秀，顺带吓走一批丧尸？”
两个人对视一笑，短暂的轻松把外头死气沉沉的空气挤压得远远的。
赵科斯搬起沉得像铅的力量球，嘴里还不忘念叨：“此球乃废墟重器，一球定乾坤，昔有诸葛抛砖，今有赵某抛球。
且看段子手如何用姿势征服健身女王。”
林糖糖坐在边上，假装拿秒表计时。
“加油，段子哥。
你要是累挂了，顺便提醒下——我们这里只有绷带和止痛贴，没有首播间滤镜。”
球落在地板，发出砰地一声，两人不由自主一起跳了下。
笑声与紧张融合成奇异的默契。
赵科斯搬得气喘，林糖糖则偷乐，外头偶有风声夹杂着远方的爆炸，提醒这里的安宁多么短暂又稀有。
休息的间隙，赵科斯大口喘息，“对了，林教练。
你真的一点不怕？
家人都......你还这么拼着守健身房？”
林糖糖抿了抿嘴，盯着柜台脚下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在健身房合影。
“以前觉得努力能改变一切。
后来世界变天了，就只能靠力气给自己找点念想。”
她扬了扬下巴，力道柔软下来，“你呢？
在灾变前，是靠段子逃避还是……真把它当饭吃了？”
赵科斯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露出难得的正经表情，“以前只是觉得，用笑话混饭吃比去真上班轻松。
可末日一来，发现笑比饭难——但不笑，饭是肯定没有的。”
寂静里，两人靠近大门，窗外废墟的暮色缓缓包围他们。
赵科斯拍拍门框，低声道：“要不今晚定个闹钟——咱们来场‘笑死人不偿命’的段子大赛？
赢的人明天能点歌广播，让废墟听到点真笑。”
林糖糖斜睨他，假装不屑地哼了声，嘴角却带着一点自信的微弧。
“行啊。
看你能不能把我从这张健身椅上笑炸。”
笑声像一根温热的火柴，悄悄点亮这间被寂寞和恐惧包裹的健身馆。
外头，爆裂的火光为荒芜夜色抹上一层深红。
在这乱世废墟之中，赵科斯和林糖糖各自坚守着属于自己的倔强，懒得向绝望低头，只愿把笑意坚守到天亮。
健身馆尽头的大钟还在滴答作响，漫长而古怪地给废墟计时。
两个人的影子在昏黄灯光下交错，像两点迟疑却顽强的火种，准备在末日最冷的夜将幽默燃烧成救命的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