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像受潮的火柴在砂纸上来回刮擦,从巷子口一点点渗进来,带着黑衣男人身上那股冷冽的金属味。
周墩墩捏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短信里“更大的网”五个字像冰锥,扎得他后颈发麻。
“走这边。”
银鳞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
少年没再提健身房,转身钻进旁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墙缝——那是两栋废弃宿舍楼之间的间隙,堆满了腐烂的床垫和破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尿骚气。
周墩墩的肚子卡在墙缝里,进退两难。
两百斤的体重此刻成了累赘,后腰的鳞片被挤压得生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混着外面的脚步声,心脏擂鼓似的撞着肋骨。
“吸气!”
银鳞在里面压低声音喊,伸手往外拽他。
周墩墩猛地吸瘪肚子,肥肉挤成一团,总算蹭了进去。
刚站稳就听见身后“当啷”一声,黑衣男人的匕首不知何时飞了过来,钉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刀刃没入废纸箱半寸,泛着幽蓝的光——那是锁鳞水的颜色。
“他看得见我们?”
周墩墩吓得舌头打结。
银鳞没回答,只是拽着他往深处钻。
墙缝尽头是片开阔的空地,堆着十几个生锈的铁桶,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中间留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月光从两栋楼的缝隙里斜切下来,在地上投出狭长的光斑,照亮了铁桶上斑驳的漆字——“生物废料,严禁触碰”。
“这里以前是钢厂的废料处理区。”
银鳞的声音压得极低,“地下有空洞,能暂时躲躲。”
他蹲下身,搬开最里面的铁桶,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大小刚够周墩墩蜷着身子钻进去。
洞口飘出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周墩墩探头往下看,深不见底,只能听见隐约的滴水声。
他想起小时候掉进井里的经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这能行吗?”
“要么下去,要么被他剥了鳞片。”
银鳞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可周墩墩看见他攥着衣角的手在发抖,脚踝处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蓝色的血珠滴在地上,像融化的蓝宝石。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黑衣男人的声音隔着铁桶传过来,带着戏谑:“小胖子,出来吧。
你后腰的鳞片品相最好,带着点肉感,做成镇纸肯定很受欢迎。”
周墩墩的脸“腾”地红了——被骂胖子他听了二十多年,可被人惦记着把鳞片当镇纸,还是头一回。
羞耻和愤怒混在一起,竟压过了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往后缩了缩肚子:“我先下。”
洞口比想象中好爬,内壁砌着生锈的铁梯,只是每踩一步都晃得厉害。
周墩墩爬了大概七八米,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摔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上。
“唔……”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周墩墩慌忙爬起来,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一看,差点叫出声——他正压在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身上,对方戴着金丝眼镜,胸口别着个工牌,上面写着“华星生物研究所,李默”。
男人被压得龇牙咧嘴,推了他一把:“哥们儿,你这体重……练相扑的?”
“你是谁?”
周墩墩往后缩了缩,后腰的鳞片又开始发烫,这次的烫意很奇怪,像是在警惕,又像是在……认亲?
“路过的。”
李默扶了扶眼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听到上面有动静,下来躲躲。”
他的目光扫过周墩墩破洞的牛仔裤,落在那些泛着微光的鳞片上,瞳孔微微一缩,却没多问,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巧克力递过来,“补充点能量?”
巧克力包装是粉色的,印着只小熊,和周墩墩的手机壳一模一样。
周墩墩的心跳漏了一拍。
认识小熊的人?
“你认识……”话没说完,银鳞也从洞口跳了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正好撞在李默身上。
李默伸手扶住他,目光落在少年脚踝的伤口上,眉头皱了起来:“锁鳞水的伤?
你遇到猎鳞人了?”
银鳞猛地抬头,蓝色的瞳孔里满是警惕:“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研究所见过。”
李默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我们研究过返祖者的鳞片,也研究过猎鳞人的武器。”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半开的铁箱子,里面堆着些玻璃器皿,瓶身上贴着标签,写着“鳞细胞样本,编号73”。
周墩墩突然想起短信里的“更大的网”。
这里是生物研究所的废料区,还有个认识锁鳞水的研究员……难道这里才是真正的陷阱?
他下意识地摸向手机,想再看看那条短信,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了。
小熊手机壳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上面的人走了吗?”
周墩墩压低声音问。
李默侧耳听了听,摇摇头:“没走,他在上面徘徊。
猎鳞人鼻子很灵,能闻到鳞片的气味,尤其是受伤的鳞片。”
他看向银鳞的脚踝,“你的血味会引他下来。”
银鳞的脸色白了白,往周墩墩身后缩了缩。
少年虽然比周墩墩矮半个头,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小兽,把他当成了盾牌。
周墩墩心里莫名一动,伸手挡在他身前——两百斤的肥肉第一次没让他觉得自卑,反而有种笨拙的安全感。
“那怎么办?”
他问李默。
李默指了指深处的黑暗:“里面有通道通到研究所后门,不过要穿过废料处理池。
池里的液体能暂时掩盖鳞片的气味,但……”他顿了顿,“对皮肤有腐蚀性,尤其是你的鳞片,可能会疼。”
周墩墩摸了摸后腰的鳞片。
疼?
他想起刚才被鳞片扎得钻心的感觉,打了个哆嗦。
可他更怕黑衣男人那把闪着冷光的匕首,还有李默提到的“镇纸”。
“我能忍。”
他咬了咬牙。
李默似乎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快,愣了一下,随即从铁箱子里翻出三副橡胶手套和一个防毒面罩:“戴上,能挡一点。”
周墩墩接过手套,发现手套的指尖处有磨损,像是经常被人用指甲抠——就像他自己紧张时会抠手机壳一样。
他戴上手套,指尖传来熟悉的、硅胶摩擦的触感,和手机壳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周墩墩再次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默正帮银鳞戴面罩,闻言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向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我说过了,认识小熊的人。”
他指了指周墩墩的手机壳,“那是我女儿的,她去年弄丢了,说送给了一个‘会保护小熊的胖子’。”
周墩墩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想起捡到手机壳那天,垃圾桶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哭,说自己的小熊丢了。
他当时捡起手机壳,笨拙地哄她说:“小熊会找到一个胖子保护它的。”
原来那个小女孩,是眼前这个研究员的女儿。
“废料池里有东西。”
银鳞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面罩有点闷,“我能感觉到,很多鳞片的气息,死的。”
李默的脸色沉了下去:“研究所以前……确实处理过一些没用的样本。”
他没再说下去,推了推眼镜,“走吧,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三人往深处走去。
黑暗中,周墩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银鳞压抑的呼吸,还有李默的脚步声——很轻,不像个经常待在研究所的人,倒像是练过。
后腰的鳞片突然剧烈发烫,比任何一次都要疼。
周墩墩低头一看,鳞片的光芒变得极亮,映出前面地上的影子——除了他们三个的,还有一个额外的影子,贴在天花板上,细长,像条蛇,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
猎鳞人,竟然跟下来了。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李默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动,右手的位置,多了个匕首形状的凸起。
那个递给他小熊巧克力的研究员,手里竟然有刀?
废料池的腥臭味越来越浓,周墩墩看着前面李默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紧张得发抖的银鳞,突然觉得自己掉进的不是一个洞,而是一个连环套。
他该相信谁?
是那个带着刀的“小熊爸爸”,还是这个需要他保护的鳞片少年?
后腰的鳞片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渗出一点粘稠的液体,落在手套上,泛着和银鳞血液一样的蓝色。
周墩墩的心跳,几乎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