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午休时段 - 教学楼西楼与天台之间林初夏掬起一捧冷水用力拍在脸上，试图洗去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午休的教学楼异常安静，她离开洗手台，沿着通往实验楼顶层的楼梯向上走。
刚走到通往天台的那层楼梯口。
“咚！”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粗重压抑得几乎听不清是吸气还是呜咽的喘息声，猛地攥住了她的脚步。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她屏住呼吸，攥紧了手心，向上又悄悄踏了两阶台阶。
那扇锈迹斑斑的老旧铁门虚掩着，泄出一道狭窄的光缝。
林初夏小心翼翼地贴近门缝。
光线昏暗的天台上，那个人群中总是像冰雕一样的陆沉屿，此刻却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库。
他背对着门，肩膀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拉破败的风箱。
而他对面，靠在那冰冷、布满裂纹和青苔的水泥墙上的。
是陈念！
陈念脸上惯有的那股桀骜还没完全散尽，可眼神深处却是一片茫然空洞，无法聚焦。
地上，像经历了一场风暴，散落着被揉烂、撕成碎片的试卷和练习册，雪白的纸屑如同残破的蝶翼。
陆沉屿的拳头死死抵着粗糙的墙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微微颤抖着。
“……你以为，” 陆沉屿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烧灼心肺的痛苦，“……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给谁看，嗯？
他猛地扭过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凶狠地烙向陈念。
平日里死水般的沉默彻底炸裂，露出底下翻滚的、足以灼伤人的熔岩。
“对全世界都他妈爱搭不理，你·觉·得·你·配·吗？”
那声音带着某种灵魂被强行撕裂后迸发出的绝望呐喊，字字如刀。
陈念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指控砸懵了，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脸上那层坚硬的外壳，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就在陆沉屿几乎要将抵在墙上的拳头狠狠砸下去泄愤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毒针猛地刺中，肩膀骤然一僵。
头，猝然转向门缝的方向！
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道窄缝，死死钉在了初夏的脸上。
时间骤然凝固。
初夏的血液在那一刹冻结——她看到了。
看到了陆沉屿眼中彻底翻涌出来的暴戾，活生生被撕开伤疤后的剧痛，***到不加掩饰的恨意，以及……那深不见底、足以淹没一切的绝望深渊。
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学生应有的愤怒眼神。
在那双被痛苦彻底燃烧、破碎的眼睛里，初夏惊骇万状地，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是昨夜灯光下，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疼，只为不惊扰病榻上妈妈的自己。
是白天强撑笑脸、内心却被孤独和重担挤压得快要窒息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令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门缝后的少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只剩下震惊、骇然，以及那份被瞬间唤醒、感同身受的、灵魂深处的刺痛！
陆沉屿眼中燃烧的风暴瞬间冻结了，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紧接着，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慌和被彻底暴露于外的冰冷死寂，以更骇人的速度覆盖了他的双眼——那目光。
甚至比他刚才爆发的所有怒火加起来，都要绝望千百倍。
他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瘟疫源头，猛地甩开视线，仿佛躲避致命的毒蛇！
他甚至不再看墙角的陈念一眼。
跌撞着、近乎狼狈地推开通往另一侧逃生楼梯的小铁栅栏门，“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那厚重灰暗的云层阴影里。
只有风，呜呜地吹过空旷的天台，卷起地上那些碎裂的纸片。
陈念依旧僵在原地，如同被雷击中。
门缝后，初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楼梯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失控地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风声。
耳边似乎还残存着陆沉屿最后那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粗重喘息，与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交织在一起。
短短几秒的窥视，却像一场惊心动魄、暴烈无比，又带着铁锈与纸屑微尘气息的狰狞梦魇，狠狠凿进她的意识深处。
她靠着墙，深深喘息了几次，试图平复那几乎要跃出胸膛的心跳。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天台上那些散落的碎片所吸引——那些被撕裂的纸上残留的字迹，模糊却又刺眼，如同被粗暴撕碎的命运符咒。
林初夏轻轻推开了那扇冰冷沉重的铁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