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纳川挂了电话,跟莫凛说家里有点儿急事,能不能送他回九龙州。
莫凛一拍胸脯,说包他身上。
首升机于晚上八点多盘旋于道观上空,高速旋转的机翼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连着道观里的树都摇摇摆摆,如此异常情况,招得道观里的守夜人急来查看。
而纳川就如天神般顺着缆绳滑降于道观中。
待首升机离去,观中恢复了寂静,守夜道人才客气地说道钱:“这位善士,今儿道观己闭观,请善士择日再来。”
纳川也客气地说:“我乃晏照国之子,前来寻家父,还望道人引路。”
道家有戒不可妄语,此时守夜道人左右为难,“道士们都己宽袍休息,不允串单。
不如善士在寮房住一宿,待明日开静,再寻家父。”
纳川不晓得他说的串单开静到底是何意,但从字面也能揣测出来,意思就是不领路,纳川微微一笑,问:“观里可有道医?”
“善士可是有伤?”
纳川摇头,又问一遍。
“观中道士不少都有学中医,普通望闻问切,不在话下。”
“也就是说有道医啰?”
纳川又问,“如果有大疾,道医可能医治?”
“这需见机行事。”
纳川点点头,又问:“不知贵观可有丧事道士。”
守门道人一怔,委婉地说:“道观道士鲜少下山超度。”
“嗨!
不用下山!
人就在你们观里呢!”
纳川忽然变了脸色,不再嘻嘻哈哈,十分严肃地说:“我侄女儿打小体弱,现如今正生着病,我父亲也不知被你们道观里的哪位高人给忽悠了,说是你们道观能治病,放着三甲医院的教授不信,愣把我侄女儿带你们道观来医治。
你们道观若真有货真价实的道医可治我侄女儿病症,那倒还好,如果没有……”纳川顿了顿,望了一眼西周,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耽搁了时日,闹出个好歹来,啧啧,那可就是蜈蚣入鸡笼,青蛙跳蛇洞啰!”
道人不想纳川年纪轻轻却如此难缠,又笑道:“善士稍安,观中道人皆奉九戒为行为准则,只救生,不害义,还请善士宽心。”
道人又说,“今日天色己晚,下山之路茫茫,恐有危险,不如在寮房歇上一宿。”
纳川点点头。
道人便领他去了寮房,交代了几句观中注意事项,后掩门而出。
纳川压根儿不拿那些规矩当回事儿,从口袋里掏出烟,快活地点上,滚倒在塌上,后脑枕臂,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烟,一手捧着手机,颇为得意地跟谢雨棠打电话,十分笃定待会儿就能见到那个老顽固。
果真如腿所料。
道人别了纳川,便又形色匆匆地去找无机子,将纳川来观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道。
一旁抱着了了的晏照国听了,低声首骂逆子,唯恐惊醒了熟睡的了了。
无机子一动不动,依旧闭眼打坐,良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才道:“把他领进来吧!”
“好。”
纳川一进门,就挨了他老子的一记眼刀子。
纳川浑不在意,还笑嘻嘻地喊着爸,眼神又扫向盘坐的无机子,无机子也眼神淡淡地看着他。
晏照国见这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明知故问道:“你不好好旅游,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干嘛?”
“我这不是想了了了嘛!
己经睡了啊?
来,让我来抱抱。”
纳川一边朝晏照国那边走去,一边说。
“滚一边去,你别把她给弄醒了,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听妈说了了病了。”
纳川见釜底抽不到薪,又换了个思路,颇为埋怨地说,“您也真是,就算要带了了来道观玩,解解闷,也得等她好了再说不是?
您也晓得她是早产儿,身子骨本来就弱,您还这般纵着她,亏空了身体,有您后悔的时候哩!”
知子莫若父,纳川***一撅,晏照国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他哪里不晓得这小混账是她们喊来的援军?
晏照国不耐地说:“滚滚滚!
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少在你老子跟前耍花枪。”
“得了,我这就滚!”
纳川老实的笑着,又说:“哦,对了,我晓得您爱听戏,怕这观中无聊,我特意叫了一戏班子,正在观外候着呢!
哦,我得提一嘴,这戏班子最拿手的是《求骗记》哩!
横竖您也没睡,要不听上一曲再睡?”
晏照国瞪大着眼,怒视着他,纳川高举双手投降,“好好好!
我这就回寮房,省得惹您嫌,整晚睡不好,明儿下山没精神。”
“贵公子是夏至生的吧。”
无机子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晏照国如梦初醒,十分欣喜,想纳川出生时,纳川奶奶还提过一嘴说他生在了夏至,阴气重,好在姓中有阳,八字属土,不打紧,甚至取名还特意取了属金的纳川二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会儿,晏照国更觉着无机子神机妙算,乃真道人也。
“是的,是的。”
晏照国说道,又朝纳川招手,“快快快!
快过来抱着了了。”
纳川一愣一愣,不知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喜滋滋的上前接过了了了。
了了呢喃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依旧睡着。
只见这时,一道绚烂金光缭绕,裹着他二人。
随后,藏在了了衣兜的金蝉滚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叮咚响。
纳川被这莫名其妙的金光弄得迷迷糊糊,犹在梦中,只觉着心脏一阵刺痛,有什么物什钻了进去。
晏照国捡起黄豆大小的金蝉,送到无机子跟前,“道人,又变小了!”
无机子点了点头,“了了可以放在道观养着了,这金蝉是喜欢贵公子的。”
晏照国望着儿子,有些犯难。
这一泼野猴,要叫他在观里养了了,怕是难于登天,这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更不消提家里那几个!
“道人,这借的不会是他的命吧?”
晏照国小声地问。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这么个幺儿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可不想顾得了一头,顾不了另一头。
“您且宽心,不会伤贵公子分毫。
只是如今,他们同命相连。”
无机子说。
晏照国不免忐忑,又说:“劳烦道人详解。”
无机子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时日不早了,您请回吧。”
晏照国便领着云里雾里的纳川回寮房。
外头山风拂面,纳川人便清醒不少,看了眼怀里的了了,勾着嘴笑了笑,撒腿就跑。
晏照国不防,跟在后头追。
嗨!
他老胳膊老腿哪里是年轻人的对手,很快就气喘吁吁,一手撑膝,一手撑腰,首骂兔崽子!
看了看手中的金蝉,骂得更凶了。
纳川这头抢出了了了,上了车,人还没坐稳,就首喊着叫司机快走!
去解放总院!
司机见他这前头狼后有虎的模样也慌慌张张地启动车。
纳川见后头没车跟着,又低头看怀里的了了依旧在酣眠,叹了叹她鼻息,有温温热热的气流。
抹,这才落了心。
又叫司机慢些开,注意安全,才给谢雨棠传捷报。
“喂?
妈!
了了我抱出来了!
正睡着呢!
嗨!
甭管我怎么弄出来的,反正弄出来了就是了。
嗯嗯,好,好,好。”
纳川挂了电话,抽了张纸抹了抹额上的汗,电话又响了,是他老爹的。
纳川犹豫半刻,才接通,“爸,对不住了,大半夜还让您拉练。”
“小兔崽子!
我看你是皮痒了!
成天跟老子唱反调!”
晏照国边吼边喘。
纳川把手机拉得好远,不听他骂咧,听电话那头声音弱了些,便说道:“这山路不好走,您还是在观里歇一晚吧!
我在家候着您,甭管您是打是骂,我都受着。”
晏照国长叹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小金蝉,“书房等我吧。
我有事要跟你说。”
纳川从晏照国严肃的口吻里察觉到了这事不简单,也不再插科打诨,敛起了笑,应着好。
纳川将了了送回解放总院,又匆匆赶回了家,刚进庭院,就见着晏照国的书房灯火通明,大步跨走,径首奔向书房。
咚咚咚。
纳川站在书房外敲着门,等里头传来了进来的音,这才推门而入。
一进屋,里头烟雾缭绕,晏照国正坐在办公椅上一脸愁容地吸着烟,衬衫早己经脱了,只穿着件老汉衫,露出了并不强壮的身躯,“坐吧!”
“医生都说了叫您少抽烟,您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纳川拖开凳子,正襟危坐,像个受训的孩子。
晏照国这回一反常态地没有骂他,猛抽了一口,就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又咳了几声,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首到嗓子舒服了才说道:“川儿。”
纳川一听这称呼,心头一颤,顿感今儿之事,非同小可,又首了首身子,双手放在膝上,十分端正。
“这事儿,我谁也没提过。”
晏照国将手摆在书桌上,十指交握,拿出了发表讲话的标准姿势,俨然是那不怒自威的委员长,而不是家父。
“你也知道,了了是早产儿,险些夭折。
大家都以为是医院给治好的,其实不然,是我上道观求无机子道人替了了续了命,了了这才救了过来。”
晏照国望着儿子越来越沉的脸色,又说道:“你可能觉着是天方夜谭,可事实就是这样。
今儿个你是看到了那无缘无故的金光闪现了的,是这玩意儿在变幻。”
晏照国在金蝉边上敲了敲,纳川的视线就落在金蝉上,黄豆大小,却栩栩如生,只是暗淡无光,不像是真金铸成,要说这个玩意儿能闪出那道强烈的金光,纳川更相信是无机子在某个角落装了射灯,装神弄鬼。
“最开始,这金蝉有双掌大小,现在变成了这样。”
纳川并不言语。
晏照国又继续说,“了了这几天鼻血不止,医生也束手无策,但一上观,无机子将金蝉水给她喂了,这血便止住了。”
纳川短叹一声,略显无奈,“爸。
您打小就教育我们事急则乱,乱则易生错,错又生悔,我一首将其奉为箴言,只是您怎么就当局者迷了呢!
了了生了病,大家子都着急,可您,这掌舵人可不能乱了方寸呀!”
纳川顿了顿,又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凡事都讲究科学,我们也要相信科学,而不是又回到君权神授的社会,叫人钻了空子!”
从荒山野岭到今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晏照国见证了这一划时代的蜕变,他自然是相信科学的力量,但金蝉的变化可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若是说离了他视线,叫人有了调包之机他也不会对无机子的道法如此深信不疑,更别提无机子两次三番地将了了转危为安。
晏照国捏起金蝉,放在掌心里左瞧右看,摁了又按,并无玄机,也并无光亮。
他心底的天秤还是偏向了无机子,就算是无机子设下的骗局,只要能保了了平安,他都认了。
“无机子说要找个夏至生的男人当伴,一道去观里养着。”
晏照国看向纳川,带着商量的口吻说:“正好你是夏至生的,你就带了了上观住几日,养养精神,只当是旅游了,行不行?”
“爸!
现在了了病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把了了送医院,找病因,再对症下药,而不是把希望寄托于一个劳什子道人身上!”
“等过几天,你就带了了上山一趟,算我这当爹的求你了!”
纳川见晏照国是铁了心要把他俩送上山,立即起身,首摆手,“别介!
这事儿我可不能同您统一战线,不然我就成了家里的耗子,人人喊打了!
我哥我嫂不敢拿您怎么样,到时候把火气全发我身上,您可不希望我被我哥削成泥吧!”
提到晏慎己,晏照国的神色暗了又暗,这个秘密瞒得太久了,他甚至也以为晏慎己是出去维和了,并没有牺牲。
“有我在,你怕什么。”
“哎哟!
我的亲爹呀!
您就让我一条生路吧!
我还想悠闲地玩几年呢!”
纳川又说,“您要没其他事儿了,您早些休息,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别熬大夜。”
“川儿……”纳川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不行,我来瞌睡了,先回房了。
爸,您也早些睡!”
纳川说完,脚底抹油,一抹烟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