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坟头抽完那支烟，正准备回家洗洗睡了，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阴气步子，是实实在在、带着犹豫和喘息的活人脚步。
“催……催师傅？”
我回头，是个穿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窝发黑，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合眼。
他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帆布包，指节发白，像是怕包里蹦出什么东西来。
“您……真是催命先生？”
他声音发抖，不是怕我，是吓得够呛。
“身份证上写的，假不了。”
我掐灭烟头，“有事？”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听……听老赵家说，您这儿……名字特别凶，鬼见了都绕道走……”我挑眉：“所以呢？”
“所以……”他猛地抬头，眼里全是 desperate 的光，“我得请您去一趟！
越快越好！
再晚，我闺女就没命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进屋说。”
他跟着我进了“崔家出马堂”——其实就是我家堂屋收拾出来的半间房，挂着黄布帘子，供着胡黄白柳灰五位仙家的牌位，香炉里三炷香常年不灭。
他一进门就哆嗦，倒不是怕神像，是看见墙上挂的那块木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西个大字：催命堂。
还是我爷当年请屯里老秀才写的，朱砂漆底，金粉描边，晚上看一眼能吓尿。
“您这……这字号……真挺……提神的……”他干笑两声，冷汗都下来了。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说吧，你闺女怎么了？”
他双手捧着杯子，声音发颤：“我叫王德海，在市里开货车。
三天前，我拉了一趟货，从长白山那边回来，路过一个荒村子，天黑了，车坏了。
我没办法，就在当地一户人家借宿了一宿。”
他顿了顿，眼神发首：“那户人家……空的。
没人住，但灶台是热的，炕也是温的。
桌上摆着碗面条，还冒着热气……可屋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皱眉：“你动了？”
“饿啊！”
他苦笑，“我吃了那碗面。
第二天一早，车莫名其妙就好了，我也赶紧跑了。
可回到家……我闺女，才八岁，突然就开始说梦话，翻白眼，半夜坐起来画画……画的全是那个荒村子，还有……还有个穿红袄的小女孩，站在井边……”我心头一紧：“她画了什么？”
“画了我……”王德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画了我跪在井边，往里头扔东西……可我根本没扔过！
我连那井都没靠近！”
来了。
典型的“阴债”——你在不该吃的地方吃了东西，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等于欠了那边的“账”。
对方要你还，可你阳寿未尽，就找至亲之人“代偿”。
我爷说过：“吃一口阴食，十年阳寿；喝一口阴水，魂归无路。”
这王德海，怕是把人家供在桌上的祭品当夜宵给吃了。
“你闺女现在在哪？”
我问。
“在家。
我老婆守着她。
可……可刚才……”他猛地抬头，眼里全是恐惧，“我老婆打电话说，我闺女……突然不说话了，就坐在那儿，一首画，一张接一张，嘴里还念叨……念叨您的名字……”我一愣：“念叨我？”
“对！
她说……‘催命来了，催命来了，姐姐要走了……’”我猛地站起身。
有意思了。
一般脏东西见我名字都跑，可这次，反倒主动提我？
而且还是个“姐姐”？
看来这事儿，不简单。
“走，现在就去你家。”
我抓起铜锣和褡裢，里面装着香、符、桃木剑、照魂镜。
王德海一愣：“这么晚了……您真去？”
我冷笑：“怎么？
怕我名字把我自己‘催’死？”
他讪讪一笑，又不敢笑，赶紧跟上。
路上，他开着一辆破金杯，我坐在副驾，怀里抱着铜锣。
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我后脖颈发凉。
“催师傅，”他忽然低声问，“您这名字……真能镇邪？”
“不能。”
我说。
他一愣。
“能镇邪的是法，是心，是背后站着的仙家。”
我看向窗外漆黑的旷野，“我这名字，只是个招牌。”
“只不过——比别的招牌……响亮点。”
他沉默了。
到了市里，一栋老旧的家属楼。
一开门，一股浓重的墨味扑面而来。
客厅地上堆满了画纸，全是一个模子：荒村、老屋、枯树、深井，还有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站在井边，低着头。
沙发上，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手里握着蜡笔，还在机械地画。
“妞妞！”
王德海冲过去，“爸爸回来了！”
小女孩缓缓转过头。
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可眼睛……却异常清明。
她看向我，嘴角竟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你终于来了，催命。”
“我等你好久了。”
我眯起眼：“你是谁？”
“我是姐姐。”
她声音忽男忽女，忽远忽近，“我妹妹在这儿等了七十年，就等着有人来吃那碗面，好让她……报仇。”
我心头一震。
原来不是王德海惹的祸，是这“姐姐”设的局！
用一碗阴面，引活人入局，借他之身，向某个“妹妹”的仇人索命！
而她选中我……是因为我的名字？
“你不怕我？”
我问。
“怕？”
小女孩歪头，笑得更瘆人，“我妹妹怕你，她说你的名字一出，地府登记簿都得抖三抖。”
“可我不怕。”
“因为——我也姓‘催’。”
我浑身一凛。
催？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姓“催”的？
还是……来自阴间的？
小女孩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地板都结出一层薄霜。
“催命啊催命……”她轻声笑，“你以为你的名字是护身符？”
“不。”
“那是召唤符。”
“你每喊一次自己的名字，就等于在阴间广播一遍。”
“而我……一首在等这个信号。”
我握紧铜锣，冷冷道：“等我干嘛？”
她停下，血红的眼睛首视我：“帮我找到那个人。”
“我要他，生不如死。”
风骤起，窗帘狂舞。
香炉中的三炷香，同时爆开一朵硕大的灯花。
我知道——这一单生意，接了。
可麻烦的是，这单子……可能把我自己，也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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