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下萧家村,炊烟总在暮色里绕着茅草屋转。
萧猎户家添丁那日,只有接生婆搓着手笑:“这娃哭声亮,就是皱得像块老树皮。”
没人注意,襁褓里萧听澜的小手攥得极紧,心口处有个形如飞剑的淡青色印记,接生的稳婆首呼第一次见这样的胎记。
萧听澜长到七岁,和村里孩子没两样。
跟着爹上山捡柴,会被松鼠引着跑丢;蹲在铁匠铺外看打铁,能盯着火星子发呆半晌;唯一特别的是,他总爱捡光滑的树枝,在空地上挥来挥去,说要“斩野猪”。
爹娘只当是孩童戏言,笑着揉他的头:“等你长到灶台高,再给你做把木刀。”
九岁那年,萧家村遭了百年不遇的兽潮。
黑熊撞塌了村头的篱笆,野猪拱翻了晒谷场,村民们举着锄头菜刀缩在村口,脸色惨白。
萧听澜躲在门板后,见一只灰狼扑向邻家的小妹,竟攥着根手腕粗的木棍冲了出去。
木棍挥落的瞬间,他心口突然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铁块,可他顾不上疼,只盯着狼眼,又狠狠砸下。
就在灰狼的利爪要落在他肩头时,空气突然凝住了。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立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衣袂上没有沾半点尘土,周身似有淡青色云雾萦绕,明明站在那里,却让人觉得他与这天地浑然一体——是云起仙尊。
他未结印、未出声,只是垂眸扫过兽群,原本龇牙咧嘴的黑熊突然僵住,野猪脊背绷紧,连最凶戾的灰狼都收了利爪,浑身毛发倒竖,缓缓向后退去,最终竟掉头奔逃,连头都不敢回。
村民们跪了一地,萧听澜却站着没动,仰头看那玄衣人。
云起仙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隔着几步远,萧听澜却觉得自己像被看透了,连心口那点发烫的异样都藏不住。
“你愿随我走吗?”
仙尊的声音很轻,却盖过了风吹树叶的声响。
萧听澜攥着木棍,用力点头:“我想变得像仙长一样厉害,能护着爹娘。”
跟着云起仙尊离开萧家村,脚下的云雾渐渐托起两人。
萧听澜低头,见下方的山川河流缩成了画卷,而身旁的仙尊衣摆扫过云絮时,竟有细碎的莹光飘落——那是被道韵惊扰的云灵子。
行至半途,仙尊抬手引了阵清风,风中裹着清甜的香气,抬头便见前方云海间,一座仙山若隐若现:峨眉山巅的揽月宗,山门隐在淡粉的“朝颜雾”后,雾中缀着会发光的“流萤草”,点点微光像撒在云端的星子。
待云雾散开,白玉石阶蜿蜒而上,阶旁的“七叶莲”叶片泛着碧光,每片叶子上都凝着晨露,风吹过时,露水滴落竟能奏出清脆的声响;“朱槿仙花”开得正盛,花瓣从粉渐变到赤,花蕊里藏着细小的灵蝶,见仙尊走来,灵蝶纷纷振翅飞起,绕着他的玄衣翩跹;更有“瑶草藤蔓”顺着石阶两侧的岩壁生长,藤蔓上结着莹白的“凝露果”,果子垂落时,会自动避开行人的路径,满是灵韵。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云起座下首徒。”
踏入宗门的那一刻,仙尊突然开口。
这话让萧听澜愣住——他后来才知道,这位活了千年曾以一己之力镇压蛮荒凶兽、凭一声清啸破魔族百年大阵的仙尊,己近千年未曾收徒,三界修士都以为仙尊不会再纳弟子,却没人想到,他会将一个凡俗孩童,立为千年来的首位亲传。
初入宗门,萧听澜住的“凌霄阁”外,种着一片“听风竹”。
竹子通体翠绿,竹节上刻着淡淡的云纹,风一吹便发出“簌簌”的轻响,像在低吟剑诀;阁前的石台上,摆着仙尊亲手种下的“照月花”,花瓣在夜里会透出银辉,照亮他练剑的身影。
可他这千年首徒,却成了宗门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别的弟子三岁引气、五岁筑基,他练了半年吐纳,连最基础的灵力都凝聚不起来;握着木剑在“照月花”下练剑时,剑招歪歪扭扭,连“听风竹”的叶片都惊不散,有内门弟子路过,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私下议论:“仙尊千年才收的首徒,竟是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凡胎?”
萧听澜没辩解,只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去“试剑坪”练剑。
试剑坪的边缘,长着一圈“护阵花”,花朵呈淡紫色,能自动抵御失控的灵力,避免修士练剑时受伤。
他对着坪中央的巨石挥剑,木剑断了一柄又一柄,手心的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首到日头西斜,“照月花”开始透出微光,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阁。
云起仙尊从不过问他的进度,却总在他练剑时,立于揽月崖巅。
崖边的“望星草”会朝着仙尊的方向生长,草叶上的星点纹路,会随着他的道韵流转而闪烁;有时仙尊会摘下崖边的“凝灵果”扔给他,果子入口清甜,咽下去后,练剑时的疲惫便会消散大半;有时仙尊会在他身边站片刻,周身的淡青色道韵拂过“护阵花”,花朵便会绽放得更加艳丽,连带着萧听澜心口的烫意都轻了些,挥剑也顺畅了几分。
没人知道仙尊在想什么,只知道这位仙尊的修为深不可测,连九重天上的神明见了他,都要退避三分。
转机在萧听澜十二岁那年。
那日仙尊递给他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剑身刻着模糊的剑纹,剑柄上缠着干枯的“引灵藤”——据说这藤蔓曾生长在剑冢谷,能唤醒古剑的灵性。
“试试用它练剑。”
萧听澜双手接过,刚握住剑柄,心口突然爆发出灼热的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手臂涌遍全身,古剑竟“嗡”的一声挣脱锈迹,露出莹白的剑身,淡青色的剑气绕着剑身流转,连试剑坪边的“护阵花”都被剑气引动,纷纷朝着他的方向绽放。
他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剑,心口的淡青色印记此刻正发烫,透过衣衫能看到凸起的轮廓,像一柄迷你的剑。
云起仙尊走到他身边,指尖轻点他的心口,淡青色道韵渗入,途经之处,“听风竹”的叶片纷纷转向他们,“照月花”的银辉也变得更亮:你乃天生剑骨,被凡胎气血掩了十二年,今日总算绝醒了。”
萧听澜愣在原地,他从未听过“天生剑骨”,只知道此刻握着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听风竹”的竹韵、“照月花”的银辉、“护阵花”的花香,都在朝着他的剑汇聚。
仙尊拿起他的手,引着他挥出一剑:“剑骨为基,剑意为本,你这千年首徒,本就该有劈开混沌的剑。”
那一日,揽月崖下的剑气冲天而起,剑光劈开云层,连远在百里外的剑冢谷,千百柄古剑都齐齐震颤;阁外的“听风竹”发出清亮的剑鸣,“照月花”的银辉凝成光带,绕着他的剑身流转;阶旁的“瑶草藤蔓”也伸展着枝条,像是在为他庆贺。
萧听澜看着自己挥出的剑招,又看向云起仙尊——仙尊立于云海间,玄衣猎猎,周身道韵与山间灵植相融,仿佛他便是这仙山的魂,是这天地的一部分。
后来萧听澜才知道,仙尊早便看出他体内的剑骨,却故意不点破,只让他在凡胎岁月里磨心性,连阁外的“听风竹照月花”,都是仙尊特意种下,为的是用灵植的气息,悄悄温养他的剑骨。
没人知道仙尊是如何看透他这凡胎表象的,就像没人知道仙尊的修为究竟有多深,只知道这位神秘强大的仙尊,将千年的期待与传承,都落在了他这个曾是凡童的首徒身上,连这峨眉山的灵植,都在悄悄护着他成长。
从此,揽月宗多了位剑痴首徒。
萧听澜握着仙尊为他寻来的“青锋剑”,在“照月花”下、“听风竹”旁练剑到月落,剑骨引动的剑气越来越强,连“凝露果”都会主动将灵露滴在他的剑上,为其淬养锋芒。
而云起仙尊,总会立于崖巅,看着他的弟子,在这片满是灵韵的仙山里,一步步走向剑道巅峰,眼底藏着无人能懂的深邃——那是跨越万年的目光,是对千年首徒最沉的期许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