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顺着西跨院破败的窗棂缝隙往里钻，卷起地上的碎雪沫子，打在沈清辞干枯的发梢上。
她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铺着的稻草早己板结，唯一能蔽体的薄棉被上满是补丁，根本挡不住这彻骨的寒意。
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的痒意。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五脏六腑都像要被震碎，眼前阵阵发黑。
她知道这不是寻常风寒，是西跨院那位张嬷嬷每日准时送来的“汤药”在作祟——那碗黑漆漆、带着铁锈味的东西，正一点点蚕食着她本就孱弱的性命。
今年是她被丢在这庄子上的第八个冬天。
自打五岁那年母亲王氏“病逝”，父亲沈毅便以她“命硬克母”为由，将她从侯府主院赶到这荒僻庄子。
八年来，她像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求生，而柳姨娘母女却在侯府里锦衣玉食，用着本该属于她和母亲的一切。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屋子。
张嬷嬷裹着厚实的棉袄，叉着腰站在门口，那张常年被猪油滋养得油光满面的脸此刻写满不耐，手里端着的粗瓷碗里，汤药正冒着诡异的热气。
“死丫头，还挺尸呢？”
张嬷嬷的声音像刮过冻土的砂砾，“侯爷仁慈，特意让人从府里捎了药来，赶紧爬起来喝了！”
沈清辞艰难地掀开眼皮，长长的睫毛上甚至结了层薄霜。
她的眼神没有同龄少女的怯懦，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昨夜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又清晰起来：母亲躺在雕花大床上，脸色青灰，气若游丝地攥着她的小手，指缝间露出半张染血的麻纸，上面用胭脂写着模糊的“红花”二字。
母亲究竟是病逝，还是……“怎么？
聋了？”
张嬷嬷见她不动，几步走到炕边，粗鲁地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胳膊，“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老奴不敢动你？”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小丫鬟怯生生的呼喊：“嬷嬷！
不好了，云姑婆来了！”
张嬷嬷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云姑是庄子上独居的老妇人，据说年轻时在太医院待过，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
她狠狠剜了沈清辞一眼，将药碗重重搁在炕边的矮凳上，碗底与木凳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算你这小***运气好！”
撂下狠话，她理了理衣襟，匆匆迎了出去。
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随着风雪飘了进来。
身着灰布棉袍的云姑站在门口，身形瘦削却挺拔，银白的发丝被风微微吹动。
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炕上蜷缩的少女，目光锐利如鹰。
“咳咳……”沈清辞再次咳嗽起来，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
云姑这才迈步进屋，枯瘦却稳健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
不过片刻，老人眉头便紧紧皱起，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厉色：“好阴毒的手段，竟是‘慢心散’。
这药每月加重一分，再过三月，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不是错觉！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抓住云姑的衣袖，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婆婆……您能救我吗？
我娘的死……我怀疑也不是意外……”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云姑看着她眼中那簇不甘的火苗，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
她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倒出三粒漆黑的药丸：“这是‘回阳丹’，能暂时压制毒性。
但你要想活命，想报仇，就得跟我学本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辞冻得青紫的嘴唇：“我会教你识药辨毒，教你针灸救人，教你防身之术。
可这条路比这寒冬还要苦，你能受得住？”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起沈清辞额前的碎发，露出她苍白却倔强的脸庞。
她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记忆中母亲下葬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父亲甚至没让她去送最后一程。
“我能。”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只要能让那些害了我娘、想害死我的人血债血偿，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闯得！”
云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将药丸递到她嘴边：“先把药吃了。
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任人宰割的侯府弃女，你是从地狱爬回来讨债的沈清辞。”
药丸入口微苦，却带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
沈清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的力气，心中那团熄灭己久的火焰重新燃起。
柳姨娘的伪善，沈梦瑶的骄横，父亲的冷酷……这笔笔血债，她都记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