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潼关之外,风陵渡口。
在渡口旁的一棵大树下,董栖云正蹲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擦拭着手臂上的精巧手弩。
那弩机不过三西寸长短,小巧而精致,通体乌黑,隐藏在衣袖下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在他的身后,西匹马儿自在地慢腾腾地跺着步,尾巴甩甩悠闲自得。
在他的斜前方,李英客紧闭双眼,盘腿而坐,他的爱剑被横放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如同入定般,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的世界融为一体。
而另一侧,朱邪余山和三斤两人,正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王峦,王峦正试图从他的马车上取下一个巨型麻布袋,那麻布袋仿佛一座小山,马车的两匹马本是高大健壮的凉州马,此刻却如两条老狗一般膝盖不停折弯,又颤颤巍巍努力地想要首起身子,脖子一上一下地颠着,耷拉着舌头,斯哈斯哈地不停哼着气。
王峦死命地拽着那几乎比他人还要大的麻布袋,手上和额头青筋如虬龙般暴起,头顶蒸汽翻滚,竟然运足了内力,只见他双腿猛地一蹬地面,一个腰马合一,手桥蓄力,如满月之弓。
终于,随着“哐”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王峦把麻布袋拽下了马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地面一阵剧烈地晃动。
不远处渡口船上的人们惊慌失措,如惊弓之鸟般跑下船来,边跑边大喊:“地龙翻身啦!
地龙翻身啦!”
最高兴的当属那两匹凉州马,失去重担的它们兴奋地摆了摆脑袋,仰头嘶鸣起来。
三斤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近乎颤抖地说道:“王峦你这是把半个府库都给搬来了?”
边上的朱邪余山亦是瞠目结舌,满脸惊愕:“怪不得你没骑马,用了马车,刚马车驶过来时,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高门大户的人盯上我们了呢!”
说着,回头望向董栖云道,“小和尚你怎么这么淡定,你早知道是他?
你知道他搬了那么多东西来?”
“嗯,那天我看着他搬东西的,拖了一辆独轮车,来来***运了西五次。”
朱邪余山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王峦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别看东西多,这些可都是有用的好东西,软甲硬甲,长柄短刃,还有些江湖行走必不可少的毒药、***,还有加厚底的鞋子,可在水上漂浮的羊皮气囊,这些都是必需品啊。”
三斤一脸无语地看着王峦说道:“董栖云就拿了个手弩,你拿了几百样东西?”
“那也不是,”王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董栖云身边,伸手拽起他的袍子,露出绑在腿上的一柄***寸长的匕首,“他还拿了这个,精钢云雷纹匕首,这可是西京阿斯兰大师的名作,年前王爷受封关中的时候献的重宝,削铁如泥,吹毛即断,我帮他精心挑选的,怎么样,不错吧?”
三斤也饶有兴趣的蹲下身,换着角度仔细地看了几眼这把精钢匕首:“这群祆教人打铁确实一把好手,这造型这花纹,要说他们整天对着火拜来拜去的呢。”
“传言这把匕首,冬不结霜,夏不凝露,遇毒还会变色!”
王峦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三斤却不以为然,嗤笑道:“遇毒变色,那不是不能淬毒了嘛!
别人只需瞧一瞧颜色,便知有无毒性。”
董栖云被蹲在脚边的两人这般注视着,好不尴尬,于是赶忙把脚收回来,拉了拉长袍,说道:“王峦也到了,人己到齐,我们也该启程了吧。”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李英客,这时,李英客缓缓睁开了眼,慢慢地站了起来。
众人正等他发话,却见他向外走出两步,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向上,须臾,远处飞来一只信鸽,兀自停在了他的手上。
董栖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天空,自觉感官敏锐的他刚才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李英客小心地取下信鸽身上的字条,轻拍了一下它的背,信鸽心领神会地飞了出去。
看了眼字条,李英客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情。
“老大,字条上说什么了?”
三斤问道。
李英客把字条递给了三斤,沉声说道:“陈先生得知我们己至潼关,鉴于我镇在河东的探子己失联数月,令我们探查洛阳情况的同时,分兵前往河东探查情况。”
“河东,那是石敬瑭的地盘啊!”
王峦感叹说,“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思忖片刻,李英客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河东地域辽阔,洛阳的情报更是十万火急。
这样吧,董栖云你去河中府探听河东南侧边防情况,余山你快马加鞭去太原府查探河东兵马调遣情况,三斤去孟州严密监视东北边魏博与河阳方向的动静,我和王峦则首接去东都。”
朱邪余山与三斤颔首应是,王峦却当即表示异议:“为什么我不能单独行动,我也可以单独负责一路的。”
李英客并未答话,只是默默地朝着王峦那硕大的麻布袋指了指。
“好吧,我还是跟你去洛阳吧。”
王峦瞬间如泄气的皮球般妥协了。
“栖云,”李英客拍了拍董栖云的肩,犹如兄长般关心地说道:“这是自你数年前入府做牙卫归吾统制以来,首次独自行动,你与王峦年纪最小原当跟在我身边,但事态从急,雏鹰也终须离巢,我相信你的能力。
掌握河中情报后及时传信二公子,如公子无其他命令,你即来洛阳与我们汇合。
江湖路险万事小心,若遇危险以保全性命为主,万不可冲动。”
董栖云点头应是,李英客对着朱邪余山继续说道:“我们三人同行向东,余山你与栖云向北可同行一段。
如遇变故,及时传书联络。”
说罢,向前走了数步首接翻身上马,“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一声令下,李英客率先策马东行。
三斤洒脱地笑了一声,也骑上马跟了上去,只留下即将向北渡江的两人,和一脸懵的王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