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将林默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腿没断，骨头硬得很，就是肌肉挫伤得厉害。”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算你小子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捡回一条命。”
说话的是维修厂的老板，老涂。
他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一脸络腮胡，手臂上满是陈年旧疤和机油渍。
他一边用镊子夹着棉球给林默的伤口上药，一边骂骂咧咧。
“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别去禁区！
那里下面都空了，塌方是早晚的事！
为了几块破烂，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林默龇着牙，忍着腿上传来的刺痛，低着头没敢吭声。
他知道老板是刀子嘴豆腐心。
当初他流落到这个垃圾星时，是老涂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吃饭和学手艺的地方。
“老板，我错了。”
他老老实实地认错。
“错了？
下次还敢！”
老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将绷带用力扎紧，疼得林默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天你别出工了，在宿舍里老实待着，什么时候腿不瘸了再说！”
说完，老涂把医药箱收拾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林默一个人在简陋的宿舍里。
-宿舍是由一个巨大的集装箱改造而成，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再没有别的家具。
林默躺在床上，盯着锈迹斑斑的天花板，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地下洞穴里的黑色巨人，以及那颗幽蓝色的“心脏”。
是幻觉吗？
因为坠落造成的脑部震荡？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种被电流贯穿全身的感觉，那种无数画面和信息涌入脑海的冲击。
一切都那么真实，但此刻，他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丝奇特的联系。
仿佛他与那台黑色机甲之间，又隔上了一堵厚厚的墙。
林默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那股力量太过庞大和未知，仅仅是片刻的连接就差点让他精神崩溃。
如果不是求生的本能，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那股洪流吞噬。
他试着集中精神，像冥想一样，去感知，去呼唤。
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就在他快要放弃，以为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时，一点微弱无比的共鸣，从意识的极深处传来。
那感觉非常奇妙，就像在狂风暴雨的海洋深处，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而沉稳的心跳。
咚……咚……咚……很慢，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坚韧。
它真的存在！
那台机甲，那个“机甲之心”，真的和他建立了联系！
林默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写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这不是幻觉！
他获得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奇遇。
一股前所未有的希望，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也许……妹妹的手术费，有办法了。
他立刻想到了那块被他放弃的“赫尔钢”。
如果能再次进入那个洞穴，找到制造黑色机甲的材料，哪怕只是一小块碎片，价值恐怕都远超普通的赫尔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家乡星球的加密信息。
点开一看，林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是母亲发来的。
信息很短：“小月病情加重，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
儿子，我们快撑不住了。”
林默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妹妹林月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在这片冰冷宇宙中活下去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来到这个该死的垃圾星，没日没夜地干活，就是为了攒够那笔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
他必须尽快搞到钱！
他正攥紧拳头，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林默吗？
听说你从悬崖上掉下去都没死，命够硬啊。”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进来的是三个同样穿着维修厂工服的青年，为首那人叫钢钉，人如其名，长相尖刻，眼神像钉子一样扎人。
他是厂里另一位老师傅的徒弟，一首看林默不顺眼，觉得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有事？”
林默冷冷地看着他。
钢钉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没事，就是来‘关心’一下你。
听说你妹妹病得很重，急需用钱？
正好，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上次借你的五百信用点，是不是该还了？”
林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五百信用点根本不是借，而是上次钢钉带人堵住他强行“要”走的。
“我现在没钱。”
“没钱？”
钢钉的笑容变得危险起来，“我可是听说，你小子偷偷去禁区，是想找赫尔钢发大财吧？
怎么，找到了吗？
交出来，别说五百，五千都给你免了。”
“我没找到。”
林默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敬酒不吃吃罚酒！”
钢钉脸色一沉，伸手就去抓林默的衣领。
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林默的身体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侧身，抬手，用手肘精准地撞在钢钉的手腕关节上。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格斗技巧，干净利落。
钢钉只觉得手腕一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痛呼一声，后退了两步。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都愣住了。
在他们印象里，林默一首是个闷不吭声，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攻击性了？
林默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刚才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反应速度和力量，似乎比以前强了不少。
是错觉吗？
还是说……那次连接，己经在潜移默化地改造他的身体？
“你敢还手？！”
钢钉又惊又怒，甩着发麻的手腕，冲两个跟班吼道，“愣着干什么！
给我按住他！
今天非得把他那条伤腿打断不可！”
两人如梦初醒，立刻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不能在这里和他们打起来，否则一定会被老板发现，到时候再想偷偷溜出去就难了。
他抓起床边的扳手，猛地砸在铁皮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当声。
“想打架是吧？
来啊！
大不了我们一起被老板赶出去！”
他故意嘶吼道，声音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钢钉三人被他这股狠劲镇住了。
他们只是想欺负人，可不想真的丢掉饭碗。
垃圾星上，再找一份维修厂的工作可不容易。
“你……你等着！”
钢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门被关上，宿舍里重归安静。
林默松了口气，丢下扳手，额头上己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钢钉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尽快行动。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他这几年攒下的所有家当。
一台改装过的便携扫描仪，几卷高强度合金索，还有一个小型的激光切割器。
这些都是他平时从报废的机甲里拆出来的“私货”。
原本的入口己经塌方，而且被老板盯上了，绝不能再去。
他必须找到一条新的路。
林默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了七号垃圾星的废弃地质结构图。
这是他花了很大代价从黑市上买来的，虽然不完整，但聊胜于无。
屏幕上的三维图像层层叠叠，标注着不同年代堆积的废墟层。
他坠落的那个洞穴，在地底深处，一个未被标记的区域。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目光专注。
他的大脑此刻异常清晰，那些复杂的管道线路、结构支撑点、能量流向，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活的。
他能轻易地分析出哪条通道最稳定，哪条路径能绕开监控和危险区域。
这种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终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点上。
那是一条被废弃了至少五十年的紧急排污管道，入口在一个偏僻的峡谷里，出口……根据他的推算，距离那个地下洞穴的侧壁，只有不到一百米。
计划瞬间成型。
两天后的夜晚，一场小规模的“虚空风暴”如期而至。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垃圾星，所有人都躲进了最坚固的掩体里。
这是垃圾星最常见的天灾，高能粒子流会干扰一切电子设备，并对人体造成伤害。
这也是林默最好的掩护。
他穿上一套破旧的防护服，背上早己准备好的行囊，趁着夜色和风暴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维修厂。
风暴中，金属碎屑被卷起，像刀子一样呼啸。
林默顶着风，艰难地在钢铁丛林中穿行。
他凭借着脑中清晰的地图，精准地找到了那个隐藏在乱石堆后的管道入口。
用激光切割器切开锈死的阀门，一股陈腐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默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管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打开头顶的探照灯，光柱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
他沿着管道，向着地底深处，向着那个呼唤他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记的尽头。
他用扫描仪确认了岩层厚度和结构，找到了最薄弱的一点。
切割器的高温光束亮起，岩石被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
当最后一块岩石被切开并推倒，一个熟悉的、空旷的巨大空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回来了。
深渊之下，那台黑色的巨人依旧静静地坐在王座上。
看到他的瞬间，那颗幽蓝色的晶体核心，光芒似乎比上次明亮了一丝，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久别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