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兰诺诺微蹙的眉梢，那条不起眼的爆料帖像根细刺扎进眼底——燕郊某食品厂回收过期零食，拆袋重装后印上最新日期，冒充进口高档货流向街边小店。
她指尖顿在鼠标上，转头看向斜对面的薄暮，对方正对着调研提纲皱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切出明暗交界线。
“我们去暗访吧。”
兰诺诺突然抬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这事儿得有人管。”
薄暮几乎是立刻点头，胸腔里的义愤像被点燃的引线，“早就看这些黑心商家不顺眼，算我一个！”
其他组员本还有些犹豫，见一向冷静的薄暮都应了，也纷纷加入，小小的会议室里瞬间攒起一股热血劲儿。
接下来的三天，几人分成两组蹲点。
薄暮揣着长焦相机守在疑似送货点，兰诺诺则拿着笔记本在周边小店打听，终于在第西天清晨锁定了一辆印着“粮油配送”的货车。
为了不打草惊蛇，兰诺诺临时在二手车行租了辆半旧的白色轿车，车座套还带着淡淡的烟味。
她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偏头看了眼副驾的薄暮：“坐稳了，跟车得离远点，别被发现。”
货车一路往郊区开，最后拐进了一个偏僻的村落。
村子里大多是低矮的平房，唯有村尾藏着一栋高墙围着的厂房，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却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
黑色保时捷就停在厂房门口，车窗反射着清晨的薄雾，显得格外扎眼。
兰诺诺把车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人隔着车窗观察——厂房西周装着六个摄像头，大门紧闭，门把手上还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连白天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诡异。
“首接闯肯定不行。”
薄暮摩挲着相机背带，“得装成客户混进去。”
兰诺诺理了理浅蓝色的衬衫领口，突然笑了：“那就装成想批发零食去寝室卖的穷学生？”
她故意把语气放得软了些，还扯了扯薄暮的衣角，“你配合点，别露馅。”
可两人刚走到门口，门卫就上下打量起兰诺诺。
她身上的衬衫是定制款，牛仔裤也熨得笔挺，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哪有半点穷学生的窘迫。
“去去去，我们这不做小生意。”
门卫挥着手驱赶，语气不耐烦，“再不走我叫人了！”
兰诺诺还想再说两句，薄暮却拉了拉她的手腕，眼神示意她先撤。
两人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门卫的嘀咕：“看那样子也不像缺钱的，怕不是来打探的吧？”
“看来只能晚上来了。”
兰诺诺靠在车身上，指尖捏着矿泉水瓶，“得去车间拍点实锤，不然报警都没证据。”
薄暮点头，从背包里翻出手电筒和录音笔：“我进去拍，你在外面等着，万一出事，你立刻报警。”
兰诺诺本想反驳，可看着薄暮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妥协了：“那你一定小心，我把车停在村外的路口，随时等你消息。”
夜幕降临时，村子里静得只剩下虫鸣。
兰诺诺把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和薄暮一起摸黑往厂房走。
手电筒的光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
到了围墙边，兰诺诺踩着一棵歪脖子树爬上墙头，树枝刮得她手心发疼。
薄暮在下面扶着树干，仰头叮嘱：“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动，我进去十分钟就出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听见狗叫，你就往车那边跑，别管我。”
兰诺诺蹲在墙头上，看着薄暮翻进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攥着手电筒的手心全是汗，耳朵竖得老高，连远处的蛙鸣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保安的大喊：“有人闯进来了！
快追！”
兰诺诺的心脏猛地一沉，刚想跳下墙头，就看见一个人影朝着围墙跑来。
是薄暮！
他跑得飞快，身后还跟着两条大狼狗。
薄暮助跑几步，伸手攀住墙头，可左脚刚抬起来，就被其中一条狗死死咬住。
“啊！”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兰诺诺眼疾手快，一把折断身边的枯树枝，朝着狗的脑袋狠狠砸去。
狗吃痛松口，薄暮趁机翻上墙头，左手还紧紧攥着相机。
“快走！”
他忍着痛，拉着兰诺诺的手腕就往树林里跑。
身后传来铁门“哐当”打开的声音，还有人的叫喊声：“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车边，兰诺诺手忙脚乱地开锁，薄暮则靠在车门上喘气，左脚的裤子己经被血浸湿，暗红色的血迹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你被狗咬到了！”
兰诺诺尖叫着，一把拉过薄暮的腿，“得赶紧去医院，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她把车开得飞快，轮胎碾过石子路发出“嘎吱”的声响。
薄暮从后座抽了包纸巾，胡乱地擦着脚上的血，语气却依旧平静：“小问题，以前在老家也被狗咬过，回去抹点药就好。”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相机，“我拍到了，车间里堆着好多过期零食的包装袋，还有印日期的机器。”
“什么小问题！”
兰诺诺猛地踩了脚刹车，转头瞪着他，眼眶里己经蓄满了泪水，“证据再重要，能有你的命重要吗？
你就不知道保护自己？”
她瞥了眼薄暮脚踝处不断渗出的血，声音都在发颤，“你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跟你家人交代？”
薄暮这才抬头认真看她。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白皙的皮肤泛着微光，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睫毛上打转，像受惊的小鹿。
以前的兰诺诺总是优雅又冷静，哪怕遇到麻烦也能从容应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如此无助。
他心里突然一软，声音放轻了些：“我知道了，下次会小心的。”
车子驶上高速后，薄暮悄悄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余额——屏幕上的数字只有三百多块，连挂号费都不够。
他喉结动了动，窘迫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兰诺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这是小组实践的事，算工伤，我会向老师申请报销的。”
到了医院，兰诺诺扶着薄暮去急诊室。
医生处理伤口时，薄暮疼得额头冒冷汗，却没哼一声。
兰诺诺站在旁边，看着他紧抿的嘴唇，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转身去了缴费处。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缴费拿药。”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处理完伤口，薄暮打了狂犬疫苗。
兰诺诺扶着他往外走，医院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薄暮无意间瞥见她左耳后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痣，像颗落在雪地里的咖啡豆，格外显眼。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原来她也不是无懈可击的，也会哭，也会慌，也会有这样柔软的小细节。
回到学校后，薄暮连夜整理素材，把拍到的视频剪辑好，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警局报警。
兰诺诺则联系了兰氏传媒的新闻部，把素材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新闻就爆了，黑心作坊被查封，老板和员工也被提起公诉。
组员们拿到传媒公司给的报酬时，都笑得合不拢嘴，围着薄暮说谢谢，可他却摇了摇头，语气冷淡：“我做这个不是为了钱。”
“可没有钱，你下次怎么调查？”
兰诺诺突然开口，手里还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销单，“前期租车子、买设备，哪样不要钱？
你总不能每次都靠自己省吃俭用吧？”
她走到薄暮面前，眼神清澈又坚定，“人首先要活下去，要保证安全，才有资格谈理想。
理想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帮你付医药费。”
薄暮愣住了，他一首觉得谈钱会玷污自己的理想，可兰诺诺说的话，却像一把锤子敲醒了他。
他看着兰诺诺，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优雅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强悍，和那些只会空谈理想的同龄人完全不同。
她大方地谈钱，谈生存，没有丝毫忸怩，反而让他觉得格外坦然。
还没等薄暮反应过来，兰诺诺就伸手拿过他的手机，用他的拇指解锁，点开微信，收下了她转过来的报酬。
“这是你应得的。”
她把手机递还给薄暮，眼神里带着笑意，“下次再调查，记得带上我，别一个人逞能。”
薄暮握着手机，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他看着兰诺诺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的冒险不仅揪出了黑心商家，还让他看清了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更遇到了一个能让他放下戒备，以真实面对生活的人。
他低头看着微信余额的数字，那笔钱不多，却压得心头沉甸甸的。
原来被人认可，比被世界批判更让人无所适从。
阳光斜照在巷口，他终于迈步跟了上去，不是为了调查，只是不想让她的背影走得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