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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暗并不长久

发表时间: 2025-10-21
月光挣扎着从再度被风合拢的窗隙里透进来,在禅房地面铺开一片清冷的、水银似的微光。

也照亮了依旧站在房中央,那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阿晟,或者说,顶着“弘远”皮囊的阿晟,缓缓抬起双手,就着这朦胧的光线,仔细地打量着。

这双手,曾经属于景珩,修长,指节分明,因为长期的扫地、挑水、抄经,指腹带着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是恪守清规的僧人的手。

而现在,这双手在他(阿晟)的意志下,微微蜷曲,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一种陌生的、带着掌控力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开来。

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件半旧的灰色僧袍,被自己的(或者说,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冷汗和水渍浸得深一块浅一块,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这衣服,倒是合身。”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再是刚才那刻意模仿的、带着诡异湿气的语调,而是更接近他原本的,带着点冷冽质感的嗓音,只是如今从“弘远”的喉咙里发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他转向依旧蜷缩在墙角,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那个“存在”——那个真正的景珩的灵魂,如今被困在自己旧日躯壳里的幽魂。

“感觉如何,师弟?”

阿晟(姑且仍如此称呼占据主动的这方)踱步过去,蹲下身,与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平视,“在自己的身体里,做个看客,滋味想必新奇。”

景珩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意识像是沉入了无边冰冷的深海,外界的一切声音、光影,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只能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一种被剥离、被禁锢的绝望。

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这具曾经如臂使指的身体,此刻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唯有那冰冷的、属于阿晟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着他的每一寸感知,将他牢牢封印在这躯壳的深处。

阿晟似乎很满意他这种状态。

他伸出手,用“弘远”的手指,轻轻拂过景珩(灵魂)此刻感知中的“脸颊”——那实际上是他自己的脸。

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戏谑。

“别急,日子还长。”

他柔声说,如同毒蛇吐信,“你会慢慢习惯的。

习惯看着我,如何用你的手,你的声音,你‘弘远’这个名字,在这寒山寺里……好好地‘修行’。”

他站起身,不再理会墙角那团死寂的阴影。

当务之急,是处理掉这一身狼狈。

湿透的衣衫必须换下,身上的水渍和可能带来的泥土痕迹也要清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引人怀疑的把柄。

他熟练地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破旧的木柜前——这三年,他(景珩)早己将“弘远”的一切生活习惯刻入了骨髓,而如今,这些记忆和习惯,都成了阿晟完美伪装的工具。

他取出一套干净的灰色中衣和僧袍,又拿了一块干布。

就着微弱的月光,他褪下湿衣,用干布擦拭着身体。

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这具身体,比他原本的要稍显单薄些,但常年劳作,倒也还算结实。

他看着胸膛、手臂上熟悉的轮廓,如今却要以另一种身份栖息其中,一种混杂着复仇快意和奇异疏离感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换好干爽的僧袍,他将湿衣卷起,又仔细检查了地面上的水渍。

还好,并不多。

他用换下的干布仔细擦拭,首到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将湿衣和布团塞进柜子底层,准备等天亮后再找机会处理。

窗外,风声渐歇,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隐约的鸡鸣。

天,快要亮了。

阿晟走到禅房唯一的蒲团前,盘膝坐下,背对着墙角那个无声的灵魂。

他调整呼吸,模仿着记忆中景珩打坐时的姿态,挺首脊背,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他不需要诵经,也不需要冥想。

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着属于“弘远”的,新的一天的开始。

也是属于他阿晟的,复仇剧目的,正式开演。

***“当——当——当——”悠远而浑厚的钟声划破了寒山寺黎明的寂静,回荡在群山之间。

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弘远师弟,该起身做早课了。”

是隔壁禅房了尘师兄那温和敦厚的声音。

蒲团上,“弘远”(阿晟)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刚醒的倦意。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僧袍,确保没有任何不妥,然后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门外,了尘师兄穿着同样灰色的僧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清晨的微光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显得祥和而宁静。

“师兄早。”

“弘远”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僧人的温顺。

他将景珩平日里那略显沉闷、不苟言笑的姿态,模仿了七八分。

“早。”

了尘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快些去大殿吧,今日轮到我们打扫佛前。”

“是,师兄。”

“弘远”跟在丁尘身后,踏着被晨露微微打湿的青石板路,朝着前方巍峨的大雄宝殿走去。

每一步,他都走得沉稳而踏实,仿佛他生来就是这寒山寺的扫地僧弘远。

只有在他意识的深处,那个被禁锢的角落,真正的景珩在无声地嘶吼、挣扎,试图冲破这无形的牢笼,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能清晰地看到、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能感受到了尘师兄的温和,能闻到空气中熟悉的香火气息,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诵经声……这一切,曾经是他赖以生存的慰藉,如今却成了折磨他的刑具。

他(景珩)看着“自己”的手,拿起了沉重的扫帚,开始一丝不苟地清扫大殿前的落叶;看着“自己”在早课钟声再次响起时,跟随众人步入大殿,在指定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嘴唇微动,仿佛在跟随维那法师诵念《楞严咒》。

那诵经声传入景珩(灵魂)的耳中,不再是洗涤罪孽的清泉,而是阿晟嘲讽的利刺。

他(阿晟)甚至没有真正念出经文,只是做出了口型,那无声的表演,比任何恶毒的咒骂更让景珩感到绝望。

早课结束,僧众依次退出大殿。

“弘远。”

知客僧弘明师兄叫住了他。

“弘远”(阿晟)停下脚步,转身,合十:“弘明师兄,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

弘明打量了他一下,微微蹙眉:“师弟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妥当?”

躲在躯壳深处的景珩心中猛地一紧。

却见“弘远”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疲惫半真半假,真的来自昨夜的精神冲击,假的则是刻意表现给外人看的):“劳师兄挂心,昨夜……风声甚大,偶有心悸,确是未能安眠。”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秋夜风狂,偶尔失眠也是常事。

弘明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既如此,午后你去藏经阁帮忙整理旧籍吧,那里清净,也可静心。

大殿前的洒扫,我让了悟替你去。”

“多谢师兄体恤。”

“弘远”再次躬身,语气感激。

看着弘明转身离开,“弘远”(阿晟)抬起头,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看,多么容易。

这寒山寺,这僧侣的生活,这“弘远”的身份,从此,就是他的了。

而他(景珩)……阿晟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潮水,转向内部那个囚徒:“看到了吗,师弟?

他们关心的是‘弘远’是否安好,担忧的是‘弘远’是否劳累。

至于你景珩是死是活,是煎熬还是解脱,谁会在意?”

“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吧。”

“看着‘我’,如何替你,把这‘赎罪’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意识深处,景珩的挣扎变得更加微弱,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那缠绕的丝线勒得更紧,更深地陷入绝望的泥沼。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寒山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辉中。

佛殿巍峨,宝相庄严,诵经声悠扬不绝。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祥和,那么宁静。

唯有那身着灰色僧袍的“弘远”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属于此地的幽暗冰寒。

而他体内,另一个灵魂,正在这佛光普照之地,承受着无边地狱的煎熬。

心中有鬼,佛堂亦成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