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深处的老院总被爬墙虎裹得严实,夏蝉把午后吵得滚烫时,林漾正蹲在青石板上,看苏念把最后一块碎瓷片拼进“城堡”的缺角里。
“这样就不会塌了。”
苏念的辫子沾着汗珠,鼻尖蹭了点灰,却把手里的半块绿豆冰糕往林漾嘴边递,“你吃,我娘说你昨天发烧没好利索。”
林漾没接,反手从裤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是过年时藏到现在的橘子味。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亮,他小心翼翼剥开,塞到苏念嘴里:“甜的,比冰糕顶饿。”
苏念含着糖笑,腮帮子鼓成小松鼠。
墙根的梧桐树影晃啊晃,晃过她洗得发白的碎花裙,也晃过林漾膝盖上刚摔破的伤口——早上为了抢回被隔壁大胖抢去的、苏念攒了半个月的玻璃珠,他在巷口摔了个结结实实。
“明天我就要去外婆家了。”
苏念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起的糖纸,“我爹说,要在那边上小学。”
林漾捏着碎瓷片的手猛地收紧,瓷片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抬头看苏念,女孩的眼睛里盛着晚霞,也盛着他看不懂的慌张。
“多久回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不知道。”
苏念抠着青石板的纹路,“可能……不回来了?
我娘说城里的学校好。”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老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
林漾忽然站起来,往院角的老梧桐跑,跑到最粗的那棵树下,捡起块石头,在树干上用力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漾”字,又把石头塞给苏念:“你也刻一个。”
苏念的手被石头磨得发红,刻出的“念”字浅得几乎看不见。
林漾却拍着胸脯,像个小大人似的保证:“我每天都来看这两个字,等你回来。
要是你忘了路,就看这棵树,它在,我就在。”
苏念吸了吸鼻子,把那块刻了字的石头塞进贴身的口袋,又从脖子上解下根红绳,上面拴着颗小小的、磨得很光滑的白石子。
“这个给你。”
她把红绳系在林漾手腕上,“我外婆家那边有条河,这是从河里捡的。
你看到它,就当看到我了。”
那天的晚霞把老院染成了橘红色,两个孩子坐在梧桐树下,首到苏念被她娘喊回家收拾东西,也没再说一句话。
林漾攥着那根红绳,看着苏念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腕上的石子凉丝丝的,像揣了块冰在心里。
他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整整十年。
而那棵刻着名字的梧桐树,会在无数个日夜里,替他守着一个关于等待的秘密。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扫过商业街,林漾抱着刚取的设计稿,快步穿过攒动的人群。
袖口被风掀起时,手腕上那根红绳晃了晃,十年过去,白石子被磨得愈发温润,却依旧在他抬手时,能清晰地触到那份微凉。
这是他来这座南方城市的第三个月。
大学毕业后拒绝了家里安排的工作,揣着几张设计图就扎进了这片钢筋丛林,总觉得离苏念曾经说的“外婆家的方向”近一点,或许就能撞上点什么。
老院的梧桐树早被圈进拆迁范围,去年夏天回去时,树身的刻字己经模糊得只剩两道浅痕,像他心里那点越来越淡的念想。
“让让!
麻烦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