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正浓。
沪上的霓虹在雨幕里化开,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晕。
深秋的寒意,混着湿气,无孔不入地钻进骨髓。
陈旧的小巷深处,聚名轩古玩店那两扇老木门虚掩着,透出一点昏黄的光。
店早就该打烊了,只是年轻的店员陈屿还在等着什么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身形清瘦,立在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龙纹玉佩。
这是他父母失踪前留下的唯一念想,玉质算不得顶好,却陪他度过了无数个惶惑的日夜。
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慢吞吞地指向了十一点。
巷口终于传来高跟鞋敲击湿漉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丝他熟悉的节奏。
陈屿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抬眼望去。
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细碎的雨丝。
林薇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像一团灼人的火,在这昏暗的店里显得格外刺眼。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楚楚。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高大,带着一股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散劲儿。
是张弛,沪上有名的张家少爷。
陈屿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薇薇?”
他绕过柜台,迎上前,目光里带着询问,更多的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和他一起……”林薇没有看他,只是抬手理了理微湿的头发,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疏离的优雅。
她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掠过那些蒙尘的博古架、摆放凌乱的瓷器和卷轴,最终,落在了陈屿手中那块玉佩上。
那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温存,只剩下一种评估货物般的冷静。
“陈屿,”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像冰锥,“我们分手吧。”
雨声哗哗,衬得店里死寂。
陈屿愣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他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笑意的张弛,脑子里嗡嗡作响。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
“为什么?”
张弛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揽住林薇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林薇没有抗拒,甚至顺势靠了过去。
“陈屿,你还不明白吗?”
张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轻蔑,“你看看你,守着这么个破店,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连薇薇看上的一个包都买不起。
你拿什么给她幸福?
靠你这些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
他伸手指了指柜台上的玉佩,语气更加不屑:“还是靠这块地摊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陈屿的心里。
他死死盯着林薇,希望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被迫,一丝无奈。
但他只看到了冷漠,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说的是真的?”
陈屿的声音低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林薇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迷蒙的雨夜,语气淡漠:“陈屿,现实点。
我等不起了。
张少能给我的,你一辈子都给不了。”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上一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跟你在一起的这两年,是我最后悔的时光。”
后悔……陈屿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剧痛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
愤怒、屈辱、背叛感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涌、冲撞。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出血,握着玉佩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好了,薇薇,跟这种废物废话什么。”
张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块玉佩上,带着一丝戏谑,“不过,这破玉看着还挺别致,拿来给薇薇养着玩倒也不错。”
他说着,伸手就向陈屿手中的玉佩抓来。
“别碰它!”
陈屿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这是父母留下的唯一东西!
是他最后的念想!
“哟呵?
还敢呲牙?”
张弛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他身后那两个一首沉默着的黑衣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了陈屿的手臂,将他死死按在柜台上。
冰冷的玻璃台面硌得他脸颊生疼,挣扎只是徒劳。
“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弛冷哼一声,轻而易举地从陈屿紧握的手里掰开了那枚玉佩。
冰凉的玉离开掌心的瞬间,陈屿感到一种灵魂被剥离的剧痛。
“还给我!”
他嘶吼着,目眦欲裂。
张弛把玩着玉佩,对着灯光看了看,撇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杂质这么多,果然是地摊货色。”
他随手将玉佩抛给林薇,“喏,拿去玩吧,不喜欢就扔了。”
林薇接过玉佩,看也没看,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名牌手袋里,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陈屿看着这一幕,心彻底死了。
然而,张弛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他俯下身,凑近被按得动弹不得的陈屿,拍了拍他的脸,语气阴狠:“小子,记住今天的教训。
有些东西,不是你这种底层垃圾能碰的,包括女人。”
他首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对保镖使了个眼色。
“给他长长记性。”
雨声掩盖了拳脚撞击肉体的闷响。
沉重的打击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腹部、背部、脸上。
剧痛席卷全身,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丢弃的破麻袋。
咸腥的血沫从嘴角溢出,眼前阵阵发黑。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林薇挽着张弛的手臂,背对着他,走向门口。
她那红色的风衣背影,决绝而残忍,没有一丝留恋。
店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黑暗和冰冷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意识涣散的最后时刻,他染血的手指,在地上无力地抓挠着,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混杂着灰尘和雨水的虚无。
爸,妈……薇薇……为什么……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在他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谁也没有发现,一滴从他额头伤口滑落的鲜血,悄无声息地渗过粗糙的水泥地缝隙,滴落在下方某块不起眼的、微凉的物体之上。
那滴血,触碰到了一枚不知何时从林薇手袋滑落、静静躺在地面阴影里的龙纹玉佩。
血珠落在玉佩中央,竟如同水滴落入海绵般,被瞬间吸收殆尽。
下一刻,玉佩表面那粗糙的龙纹,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妖异的红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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