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的风，总裹着股腐叶的腥气。
陆离蹲在药圃边缘，指尖捏着半片被啃烂的凝气草叶子。
叶脉上的齿痕很深，边缘还沾着点暗褐色的唾液，是妖兽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来禁地的第五天，药草失窃的事越来越频繁，从最初的零星几片，到昨夜整株被连根拔走，地上那串杂乱的爪印足有巴掌大——看力道，偷草的妖兽至少是锻体境中期，比他这连初期都站不稳的漏炁体强上太多。
他试过在圃边埋碎石陷阱，可今晨来看，陷阱被硬生生踏碎，碎石嵌进泥里，像一排歪歪扭扭的牙，正嘲笑他的无能。
“咔嗒。”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陆离猛地回头，月光恰好落在三道人影上，为首那人的月白劲装在夜色里格外刺眼——是陆昊。
他身后跟着陆平、陆安两个跟班，都是聚炁境初期的修为。
陆平歪着头，手里转着颗石子；陆安则撇着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刮得陆离皮肤发紧。
“陆昊少爷？”
陆离缓缓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的柴刀。
这把砍柴用的钝刀，木柄被磨得发亮，刀刃上还卷着几个豁口，是他在禁地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陆昊没应声，径首走到被翻搅的药圃前，靴尖碾过断根的凝气草，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这几日药草频频失窃，”他忽然转头，嘴角勾着冷笑，“大长老让你看守药园，你就是这么看的？”
“是妖兽所为，我昨夜亲眼看到……妖兽？”
陆平嗤笑一声，上前一步，聚炁境初期的元炁微微波动，带起一阵风扫过陆离脸颊，“我看是你监守自盗，想偷了药草去换修炼资源吧？
毕竟啊，漏炁体想修炼，总得走点歪门邪道。”
“我没有！”
陆离皱眉。
他虽困顿，却还不屑做这种事。
凝气草不过是最低阶的药草，换不来多少资源，犯不着冒这个险。
“没有？”
陆昊缓步逼近，阴影将陆离完全笼罩，“那你说说，为何偏偏在你当值时丢了草？
前几日演武场，你那不服气的眼神，当我没看见？
莫不是觉得进了禁地，就能偷偷搞小动作，妄想突破境界？”
陆离的心沉了沉。
他总算明白，这些人哪是来查药草的，分明是来找茬的。
演武场的羞辱还没过去，陆昊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我再说一遍，药草是妖兽所偷。”
陆离挺首脊背，迎上陆昊的目光，“若是不信，可去查看爪印，那尺寸绝非人类所有。”
“查看？”
陆昊突然提高了声音，一脚踹翻旁边的竹篓，里面的杂草散了一地，“一个连锻体初阶都站不稳的废物，也配教我做事？”
他猛地挥手，陆平、陆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堵住陆离的退路。
两人都是聚炁境初期，元炁在体内流转，虽不雄厚，却远非陆离这漏炁体能比。
陆离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像两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你想干什么？”
陆离握紧柴刀，掌心沁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三人的对手，尤其是陆昊，聚炁境初期的修为，随便一道元技就能让他躺半个月。
“干什么？”
陆昊一步步将他往药圃后方逼去，那里是片陡峭的斜坡，长满了及膝的野草，草叶下藏着松动的碎石。
再往后数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白日里能看到云雾在崖间翻滚，此刻却只有浓稠的黑暗，像一张张开的巨嘴。
“自然是替家族清理门户。”
夜风从悬崖方向卷来，带着森然寒意，刮得陆离脖颈发凉。
他的脚后跟己经碰到了斜坡边缘的碎石，脚下一滑，踉跄着后退半步，险些摔倒。
“看看你这副样子，”陆昊的声音里满是鄙夷，“站都站不稳，还敢占着陆家的名头？
连锻体初阶都撑不起家族脸面，留着真是碍事。”
这句话像淬了冰的针，扎进陆离的耳膜。
他能感觉到背后的悬崖风势渐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的后背，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你要杀我？”
陆离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怒。
他从未想过，仅仅因为修炼天赋不足，就要被如此践踏性命。
旁系子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杀你？
脏了我的手。”
陆昊冷笑，眼神扫过悬崖，“不过嘛，若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去，倒也省了不少事。
到时候我回禀长老，就说你追猎偷草妖兽时失足坠崖，也算给你留了点体面。”
陆平在旁阴恻恻地补充：“昊少爷仁厚，给你留个体面。
识相的，就自己跳下去，免得我们动手。
你也知道，我们哥俩下手没轻没重，要是打坏了你的身子，再摔下去，可就真成烂泥了。”
陆安跟着狞笑：“就是，摔个痛快，总比被我们打断腿再推下去强。”
陆离死死盯着眼前三人。
陆昊的嚣张，陆平的阴狠，陆安的幸灾乐祸，像三盆脏水，劈头盖脸浇在他身上。
他知道，这些人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今日这悬崖，怕是躲不过去了。
但他眼底的火，却越烧越旺。
凭什么？
凭什么漏炁体就该被当成废物？
凭什么这些人生来就能拥有资源，还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陆离就算再弱，也是爹娘生养的，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我陆离的命，”他抬起头，迎着陆昊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我自己说了算！”
陆昊的耐心彻底耗尽，眼神一厉：“那就别怪我了！”
他猛地挥手，陆平、陆安同时扑上。
陆平一拳砸向陆离面门，拳头上裹着淡淡的白色元炁，是聚炁境初期才能凝聚的元炁外放，带着破空的“呼呼”声；陆安则一脚踹向他的膝盖，想先废了他的行动力。
陆离咬紧牙关，将柴刀横在胸前，身体猛地向左侧扑去。
他避开了陆平的拳头，却没躲过陆安的脚，“咔嚓”一声，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踉跄着往斜坡下滚了两步。
“废物就是废物！”
陆安嗤笑，追上来又是一脚。
陆离忍着剧痛，反手挥出柴刀。
刀锋虽然钝，但在他拼尽全力的挥舞下，还是带起一阵风声。
陆安没想到他还敢反抗，慌忙后退，衣袖被刀刃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找死！”
陆安勃然大怒，元炁在掌心凝聚，准备释放元技。
“别弄死了，”陆昊在后面喊道，“留口气，让他自己‘滚’下去。”
陆平己经绕到陆离身后，堵住了他退回药圃的路。
陆离腹背受敌，膝盖的疼痛让他站都站不稳，只能半跪在斜坡上，双手紧紧握着柴刀，警惕地盯着眼前两人。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涩得他睁不开眼。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点微薄的元炁在快速流失，漏炁体的缺陷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刚才那几下躲闪，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现在连抬手都觉得费劲。
“怎么不躲了？”
陆平狞笑着逼近，“刚才不是挺硬气吗？
再挥刀啊！”
他一脚踩在陆离握刀的手上，“咔嚓”一声，指骨传来碎裂般的疼痛。
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斜坡边缘，险些坠下悬崖。
“啊！”
陆离痛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
“废物，没了刀，你还能做什么？”
陆安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拽了起来。
陆离的膝盖一软，几乎是被陆安拖着往悬崖边挪。
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就“哗啦啦”往下掉，坠入深渊，连点回音都听不到。
“陆昊！
你不能这样！”
陆离挣扎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我爹娘为陆家战死沙场，你凭什么动我！”
“凭什么？”
陆昊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就凭你是个连锻体初阶都站不稳的废物。
你爹娘？
他们死得早，谁还会记得他们？
现在的陆家，是看实力说话的。”
他抬手，拍了拍陆离的脸颊，动作轻佻，眼神却冰冷：“你爹娘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生出个连八百斤石锁都举不起来的儿子，怕是都得气活过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陆离的怒火。
他猛地抬头，用尽全力撞向陆昊！
陆昊没想到他还敢反抗，被撞得后退两步，随即勃然大怒：“不知死活！”
他凝聚元炁，一巴掌甩在陆离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禁地里回荡。
陆离被打得头晕眼花，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被扇得向悬崖边倒去。
陆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将他吊在悬崖边。
陆离的上半身己经探出悬崖，冰冷的风灌进他的衣襟，吹得他五脏六腑都像冻住了。
他低头看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等着他坠落。
“怎么样？
怕了吗？”
陆昊走到他面前，笑容残忍，“现在求我，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让你去杂役院挑一辈子水。”
陆离咳出一口血沫，血滴落在悬崖下的黑暗里，瞬间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看着陆昊那张得意的脸，突然笑了。
“陆昊，”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决绝，“你记住了，今日之辱，我陆离若不死，必百倍奉还！”
“死到临头还嘴硬！”
陆昊被他笑得心头火起，抬脚就往他胸口踹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还！”
这一脚又快又狠，带着聚炁境初期的元炁，结结实实地踹在陆离胸口。
陆安只觉得手上一轻——他揪着的后领，竟然被这一脚的力道扯断了！
陆离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朝着悬崖下的黑暗坠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陆昊脸上错愕的表情，听到陆平、陆安的惊呼声，还有自己心底那不甘的嘶吼——我不能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