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轰炸之王

1城市的脉搏在玻璃幕墙外跳动，霓虹闪烁，车流如织，编织着一幅现代文明的繁华图景。

中豪大厦十八层，“默客广告”公司的会议室里，空气像被粘住了一样。李默坐在主位，

左手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桌面，

仔细审查着为“鑫源集团”新品发布会打造的全渠道广告推广计划。这份方案做得极其精美，

逻辑清晰，创意独特，尤其是核心的“清风”上下文匹配系统，

能够确保广告只在相关度极高的内容旁出现，且赋予用户完全的控制权，体验流畅而友好。

而坐在他对面的鑫源集团代表张昊，正用他那肥胖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他手里方案的封面，

脸上毫不掩饰地挂着失望与轻蔑。“李总啊，”张昊拖长了语调，打破了沉默，

“你们的方案，理念是好的，‘绿色’、‘友好’，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他话锋一转，

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们鑫源要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是爆炸性的曝光！是让所有上网的人，

不管他想不想看，第一时间就知道我们新品上市了！你这种……这种温吞水似的推荐，

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到转化率？”李默的指尖停了下来。他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迎向张昊：“张总，我们相信，尊重用户的体验，才能建立长期的品牌信任。

强制性的曝光或许短期内数据好看，但长期来看，会严重损害品牌美誉度……”“美誉度？

”张昊嗤笑一声，打断了他，“李总，你别跟我扯这些虚的。市场很现实，流量就是王道！

你看看‘星耀传媒’给他们客户做的方案，开机必弹窗，浏览必跟踪，那数据，那转化，

蹭蹭往上涨！那才是实实在在的业绩！”“星耀传媒”是业内公认的“轰炸流”霸主，

但李默不屑与之为伍。听到这个名字，李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张总，

星耀的方式，涉及用户隐私窃取和视觉骚扰，甚至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我们默客，

有自己的技术底线和道德准则……”“底线？准则？”张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名牌西装的衣领，“李总，等你用你的底线付清了这写字楼的租金，

发够了员工的工资，再来跟我谈准则吧。这个单子，我看就算了。”说完，

他不再看李默一眼，带着下属扬长而去。助理小王默默地收拾起文件，嘴唇紧抿，

眼眶有些发红。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因为“不够激进”而黄掉的大单了。李默没有动，

他依旧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楼下街道上，

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循环播放着星耀传媒制作的、色彩饱和到刺眼的游戏广告，

一个穿着暴露的虚拟角色在疯狂地扭动，占据了行人的整个视野。

他想起了昨天女儿小溪在做作业时，平板电脑突然弹出一个类似的低俗游戏广告，

关都关不掉，气得小溪直接把平板摔在了沙发上。他也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亲，

曾经因为手机里层出不穷的“养老金理财”广告，差点被骗走辛苦攒下的积蓄。

李默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墙上，

挂着他亲手书写装裱的四个大字——“技近乎道”。这是他创业时的座右铭，

他坚信技术追求到极致，应该符合“道”，技术应该服务于人，而不是沦为纯粹的敛财工具。

但是，现在这是怎么了，

感觉人们的底线一年不如一年了……“李总……”小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犹豫，

“财务那边催问，下个季度的租金……还有，刘工和赵姐……提出了离职。

”李默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刘工和赵姐是公司的技术骨干，跟了他三年。

连他们也选择离开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按照程序办吧，该给的补偿一分不要少。”小王应了一声，轻轻带上了门。2天暗了，

李默没有开灯，任由暮色一点点吞噬房间。“技近乎道”在昏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坚守……底线……”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干涩。李默打开抽屉，

抽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吐出一阵白烟。鬼使神差地，

他在浏览器地址栏输入了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网址。

那是一个他多年前用于测试网络爬虫和数据接口的私人博客，用的是完全匿名的身份，

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服务器都架设在海外。这里是他早期技术探索的“秘密花园”，

也是他内心最后一片可以完全卸下伪装的自留地。博客界面极其简陋，背景是纯黑色，

只有简单的文字编辑功能。上一次更新，还停留在三年前。这里没有粉丝，没有评论，

没有窥探的目光，只有他自己。光标在空白的编辑区闪烁着，

像一只等待着他倾吐秘密的眼睛。手指放在键盘上，微微颤抖。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负面情绪，

此刻如同找到裂口的岩浆，汹涌着想要喷薄而出。他知道在这里写下任何东西都是不理智的，

但他控制不住。他深吸一口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始在键盘上敲击。起初还有些滞涩，

但随着情绪的奔涌，速度越来越快，字句如同失控的列车，

呼啸着冲向屏幕：“良心的尽头是什么？是穷困潦倒，是被市场淘汰？

我看着那些用数据垃圾轰炸用户的公司蒸蒸日上，而我的良心却承载不动了。也许，

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是善良，弱肉强食真的是世界的本质？”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真可笑，我竟然开始羡慕那些没有底线的同行了。

他们活得多么轻松，多么理直气壮。不用考虑用户体验，不用在乎道德枷锁，

只需要把最刺眼、最聒噪的东西塞满每一个像素，把钱赚进口袋就行。

”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些被他鄙夷的“轰炸”技术细节，

此刻异常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如何利用漏洞强制弹窗，如何伪装系统通知诱导点击，

如何用心理学陷阱让人无法关闭广告……这些他为了防御而深入研究过的“恶”，

此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力。“cow，我也该试试‘网络轰炸’的滋味！

放下这该死的底线，加入这场狂欢！既然无法改变规则，那就利用规则！”最后一句敲完，

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屏幕上的文字像一滩从他心里流淌出来的、带着毒性的污迹。他没有检查，没有犹豫，

直接点击了“发布”。然后，他关掉了网页，合上了电脑。这就算发泄完了，

明天还要继续面对这些烂摊子、这些烂人、这个破烂的世界。3几天过去了，

李默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愤怒的夜晚。他强打着精神，

处理着公司日益严峻的生存问题：联系可能的投资人，安抚剩余员工的情绪，

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接手一些他过去不屑一顾的小项目来维持现金流。那篇博客，

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他心中早已沉底，未曾想，却在网络的另一端，

激起了滔天巨浪。风暴的起始，带着一丝戏剧性的偶然。

一位在科技圈小有名气的博主“数字哲人”，正在为下一期的视频内容寻找素材。

他的定位是“深度剖析科技行业生态”，需要一些能引发共鸣和讨论的话题。某个深夜，

他惯常地使用爬虫工具在网络上搜寻带有特定关键词的讨论，偶然间，

抓取到了李默那个匿名博客的更新。“良心的尽头是什么？是穷困潦倒，是被市场淘汰？

……”这几行充满矛盾、绝望和潜在爆点文字，瞬间抓住了“数字哲人”的眼球。

他敏锐地嗅到了流量的味道。一个坚持“清风”式广告的技术人，

在困境中流露出对“网络轰炸”的复杂情绪，这太有话题性了！他没有去核实博主的身份，

也无意探究其背后的具体困境。他迅速将截图稍作处理，隐去了博客地址，

配上精心撰写的标题和文案，在次日清晨发布了出去：业界清流的悲鸣？

独家揭秘某广告公司创始人的绝望独白！文案中，

他极尽渲染之能事：“在广告无孔不入的今天，我们是否还记得用户体验为何物？

一位坚持‘清风’理念的广告技术人，在生存压力下发出灵魂拷问：坚守底线是否注定失败？

是继续做孤独的守夜人，还是堕入流量的深渊？这是个人的困境，更是整个行业的悲哀！

让我们一同关注，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勇士’的命运将走向何方！”帖子一发出，

如同在干柴堆里扔进了一颗火种。起初，正如“数字哲人”所预期的那样，

评论区充满了对李默的同情和对行业现状的抨击。“泪目了！这才是真正的技术人，太难了！

”“支持这位兄弟！我们苦垃圾广告久矣！”“那些做轰炸广告的公司看看！

你们的同行都在承受良心的谴责！”“求博主信息，我想支持他的公司！

”无数被弹窗、关不掉的广告、窃取隐私推送折磨已久的网友，

仿佛找到了情绪宣泄口和理想主义的代言人。他们自发地转发、评论，

将这个话题迅速推上了热搜榜的尾部。

“业界清流”、“广告良心”、“坚守底线”等标签开始病毒式传播。

李默的公司电话开始响个不停。起初他以为是业务咨询，接起来后，却发现是媒体要求采访，

或是陌生网友打来的鼓励电话。他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助理小王惊慌失措地拿着手机跑进来，屏幕上正是“数字哲人”的那篇爆文。

*李默看着那熟悉的、出自他手的文字被公开示众，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

留下了一片冰冷的苍白。他感到一种被赤裸地暴露在聚光灯下的羞耻和恐慌。但内心深处，

却又有一丝隐秘的、被理解的欣慰——看，群众还是认同我的理念的。这或许是一个转机。

李默犹豫着，是否要顺势承认，为公司争取一些关注和潜在的客户。然而，

网络的注意力是善变的，李默还没有做出正式的回应，黑料就来了。

另一个以“扒皮”、“爆料”闻名的自媒体大V“深扒哥”出手了。

他擅长挖掘热点人物背后的“黑料”，并以最煽动性的方式呈现给公众。

“深扒哥”的团队效率极高。他们通过博文中的技术术语、“清风”理念等线索，

很快锁定了近期在业内确实以“清流”著称的“默客广告”及其创始人李默。随后，

他们开始深挖李默和默客广告的一切。几天后，当公众对李默的同情达到一个小高潮时，

“深扒哥”投下了一枚精心准备的炸弹：实锤打脸！

“业界清流”李默早期强制广告黑历史曝光！深度起底其“伪君子”真面目！

这篇长文图文并茂，

详细列举了“默客广告”早期为了生存而接的几个项目：一个本地页游的客户端，

曾捆绑了默客提供的5秒强制观看开屏广告虽然后来在李默坚持下改为可跳过。

一个二手车平台，曾使用过默客提供的、伪装成“系统消息”的推送插件。

甚至挖出了李默大学时期，为了赚取生活费，

曾参与过一个带有诱导下载性质的软件推广活动。

这些被李默视为创业初期迫于无奈、且早已被他自己纠正或放弃的“污点”，

在“深扒哥”的笔下，被无限放大、扭曲，并与那篇博客中的“网络轰炸”言论强行关联。

“看！他根本不是什么清流！早期一样作恶！”“所谓的绝望独白，

不过是精心策划的苦情戏，立‘悲情英雄’人设，博取同情，吸引投资！”“一边骂着同行，

一边自己偷偷用着类似的手段，双标玩得溜啊！”“消费公众的善意，其心可诛！

”文章极具煽动力，瞬间点燃了另一种情绪——被“欺骗”的愤怒。之前有多少同情，

此刻就有多少反噬的恶意。舆论的风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

李默的社交账号和公司官微的评论区，瞬间被潮水般的辱骂和质疑淹没。“伪君子！

滚出广告界！”“立牌坊的婊子！”“心疼你？我呸！浪费老子感情！”“道歉！公开道歉！

”李默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诅咒和人身攻击，双手冰凉，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试图解释，在官微上发布了一条声明，

澄清那些早期项目的情况以及自己早已改正的事实。但没有人听。在汹涌的民意面前，

任何理性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声明被解读为“狡辩”、“洗地”，

引来了更猛烈的嘲讽和攻击。4如果网络上的口诛笔伐仅仅停留在虚拟世界，

李默或许还能凭借一丝残存的理智和韧性勉强支撑。他关闭了社交媒体的评论功能，

不再去看那些洪水猛兽般的私信和@，试图将自己隔绝在信息的风暴眼之中。然而，

他低估了这股由“正义感”和“被欺骗的愤怒”所驱动的力量的疯狂程度，

也低估了网络暴力穿透屏幕、侵蚀现实的可怖能力。

起初是一些匿名的、带着区号的陌生号码不断打入他的手机。接起来，要么是长时间的沉默，

要么是劈头盖脸的污言秽语：“伪君子！你怎么不去死！”“骗流量爽吗？垃圾！

”他试图讲道理，换来的只是更恶毒的诅咒。他只好设置静音，

但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未接来电提醒，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让他坐立难安。紧接着，

公司的前台开始接到奇怪的“咨询”电话，语气阴阳怪气，

反复追问李默的“双重标准”和“真实目的”，严重干扰了正常办公。

合作方的电话也开始闪烁，委婉地询问“网络上的风波”是否会影响项目进展，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这仅仅是开始。某个周一清晨，李默像往常一样开车前往公司。

快到写字楼地下车库入口时，他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库入口旁的白色墙壁上，

几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大字赫然在目：“李默 伪君子 滚出去！

”猩红的油漆如同淋漓的鲜血，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带着一种野蛮而直接的恶意。

保安正在一旁无奈地打着电话，周围有几个早起上班的人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李默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虚拟世界的攻击了，这是赤裸裸的现实威胁。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将车开进车库，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无法平复急促的呼吸。他立刻报了警。

警察来了，拍照，记录，表示会调取监控，但同时也委婉地提醒他，这类事情取证难，

找到具体行为人更需要时间。然而，骚扰并未停止。第二天，

他发现自己的信箱里被塞满了腐烂的菜叶和死老鼠，刺鼻的恶臭弥漫在楼道里。家门口，

也被用同样的红色油漆画上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骗”字。恐惧，

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对他家人的波及。

他的妻子林薇，在一家设计院工作。一天下午，她红着眼圈回到家，声音颤抖地告诉李默，

她的办公桌上被人放了一只被撕烂、涂满红墨水的布娃娃，电脑屏幕也被贴上了打印的纸条，

上面是李默那张被P成遗像的照片，下面写着“全家死光”。设计院的领导找她谈了话，

语气虽然客气，但意思明确：希望她能“暂时休假”，等风波平息后再回来，

以免影响单位其他同事的正常工作环境。

林薇看着领导和同事那些或同情、或躲闪、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感到无比的屈辱和孤立。

而最让李默彻底崩溃的，是他八岁的女儿小溪。那天，他接到女儿班主任打来的紧急电话，

声音焦急：“李溪爸爸，您快来学校一趟！小溪出事了！”李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学校。在医务室里，他看到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小脸惨白如纸的女儿。

校服上沾满了污泥，头发还在滴水。她看到李默，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

只是用一双充满惊恐和陌生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小的身体不断地往后缩。

班主任脸色难看地解释：课间休息时，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将小溪堵在卫生间，

骂她是“大骗子的女儿”，说她爸爸“在网上骗人”，还用拖把池里的脏水泼她，

把她关在隔间里……“他们说爸爸是坏人……是骗子……”小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同学们都不跟我玩了……呜呜呜……”那一刻，

李默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女儿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的恐惧和泪水，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怒火、锥心之痛和巨大无助的情绪，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紧紧抱住女儿冰凉的小身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晚，

小溪就发起了高烧，

睡梦中不断惊厥、哭喊：“不要泼我……爸爸不是骗子……走开……”李默和林薇守在床边，

心力交瘁。林薇看着丈夫，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和支持，而是充满了痛苦、质疑，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个家，因为他的那篇博客，因为他所坚持的所谓“底线”，

正在分崩离析。走投无路之下，李默接受了之前一直拒绝的电视台采访。

他希望能做最后一次澄清和恳求。在刺眼的灯光下，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声音沙哑而疲惫：“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在网络上发表了不当言论，引发了误解。

我向所有人诚恳道歉。但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求求你们，不要再骚扰他们了。

也恳请各位网友，不要再为我的这点小事浪费你们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请回去关注你们自己的生活，我……我真的微不足道……”他几乎是放下了所有尊严，

近乎哀求。然而，这番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下发出的、带着最后一丝善意的呼吁，

再次被网络舆论无情地曲解和践踏。“看！他开始卖惨了！想用家人博同情？

”“让大家别关注？是不是想冷处理？掩盖真相？”“现在知道求饶了？

当初立人设的时候想什么了？”“鳄鱼的眼泪！演戏演全套是吧？”恶意，

如同永不停息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将他试图探出水面的头颅，

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按回冰冷的水底。采访结束回到家，李默独自走进书房，反锁了门。

他看着墙上那幅曾经代表着他信念和追求的“技近乎道”，那四个字此刻看起来如此刺眼，

如此荒谬。他猛地伸手，将那幅字狠狠扯下，用力摔在地上！“咔嚓！”玻璃框四分五裂，

碎片飞溅。如同他心中那些关于道德、底线、技术理想的信念，在这一刻，彻底支离破碎。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对人性善意的幻想，

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地狱深处升腾而起的、冰冷刺骨的黑暗。

既然善良换不来尊重，坚守换不来理解，那么……就让这个世界，亲身体验一下，

什么才是真正的“网络轰炸”吧。5“我需要活下去。不，不仅仅是活下去。

那些肆意释放恶意、践踏他人生活的人，需要付出代价！”一个庞大而黑暗的计划，

开始在他那如同精密仪器般重新启动的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第一步，

他必须从这片泥沼中彻底消失，以一个全新的、无人能够追溯的身份，隐入暗处。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远在西北黄土高原边缘，几乎与现代社会脱节的远房表叔——刘大山。

刘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离开过那个小村庄，老伴去得早，无儿无女，

是真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他了。李默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动用最后一点人脉和积蓄，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

办理了三张全新的、与他真实身份毫无关联的“身份证明”和对应的护照、银行卡。

这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穿行。然后，他订了一张前往刘叔所在省份的机票，

但没有直接飞到目的地城市，而是先飞到邻省，再辗转火车、长途汽车，

最后雇了一辆当地的黑车，在崎岖颠簸的黄土路上行驶了数小时，

才在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村庄外停下。眼前的景象与繁华都市恍如隔世。黄土垒砌的院墙，

低矮的瓦房，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气息。刘大山正蹲在自家院门口，

叼着一个油光发亮的烟袋锅子，眯着眼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山梁。他看到风尘仆仆的李默，

黝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是憨厚的笑容。“是大宝娃子？你咋来了？快，

快进屋！”屋里陈设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李默没有过多寒暄，

直接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皮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崭新的人民币。

刘大山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现金，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烟袋锅子差点掉在地上。“刘叔，

”李默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用您的身份证，

去注册一个公司，您当法人代表，挂个名就行。不需要您做任何事，每年，

这个箱子里一半的钱，就是您的分红，足够您舒舒服服过完后半辈子。”刘大山张大了嘴，

半晌说不出话。他看看钱，又看看李默，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公司？

法人？俺……俺不懂那些啊默娃子！俺就是个种地的……”“您不需要懂。”李默打断他，

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事情我来安排。您只需要点头，签个字，然后继续您的生活，遛鸟，

下棋，喝您的小酒。其他的，都与您无关。如果有人问起，您就说，是远房侄儿孝敬您的，

别的，一概不知。”巨大的金钱诱惑，加上李默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让这个朴实的老人最终晕乎乎地点了头。对他而言，这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

至于背后的风险……他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无法触及。搞定了刘大山这块最关键的“挡箭牌”，

李默立刻返回城市，开始处理家事。面对妻子林薇，他无法说出全部真相，

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薇薇，相信我，

再相信我最后一次。带着小溪，立刻离开这里，去瑞士。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苏黎世郊区有个小镇，很安静，很适合小溪休养。等我处理完这边所有的事情，

马上就去找你们。”林薇看着丈夫，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她感到害怕，

但那黑暗中为了守护她们母女而燃烧的火焰，又让她无法拒绝。她流着泪，最终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默以惊人的效率办妥了一切。机票，签证，

瑞士那边的住所、学校……所有环节都用的是那三张全新的身份之一。

他像一个最顶级的程序员，有条不紊地编写着“金蝉脱壳”的每一个代码模块，

确保没有任何逻辑错误和漏洞。送别妻女的那天，在机场国际出发的安检口，

李默用力抱了抱女儿。小溪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李默挤出一个笑容，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很快，爸爸保证。

”看着妻子和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

李默脸上最后一丝属于“李默”的温情也彻底消失。他转过身，眼神冷硬如铁。

他没有购买前往瑞士的机票。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值机柜台，

目的地则是一个网络发达但位置偏远、法律存在诸多灰色地带的小国。飞机冲上云霄，

地面上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覆盖。李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李默”这个人，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从现在起，他是游荡在网络阴影中的幽灵，

是即将为这个世界带来一场真正“沙尘暴”的……6东欧小国，风景优美，环境寂静，

与李默内心的风暴形成了诡异的反差。他租住的木屋坐落在山丘边缘，

入眼是无垠的草场和远处墨绿色的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窥探的目光，只有风吹过白桦林的沙沙声，

以及偶尔传来的悠远钟声。李默不惜重金，在他的木屋里接入了当地最快的光纤网络，

并自建了冗余备份系统。屋内，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

多块巨大的显示屏占据了整面墙壁，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站在屏幕前，

如同一个站在空白画布前的艺术家。然后快步走到电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