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梅雨,缠缠绵绵,下得人心头也泛起潮气。
苏晚的工作室藏在老街深处,灯暖,纸香。
她正对着一幅清代仕女图残卷,呼吸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画中百年前的魂灵。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刹车声。
一道刺目的白光穿透氤氲雨幕,像利刃划开绸缎,精准地停在她那不起眼的店门外。
那是一辆线条冷硬得近乎嚣张的黑色迈巴赫,与周遭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昏黄老路灯格格不入。
车门洞开,先是一把巨大的黑伞砰地撑开,隔绝了漫天雨丝。
随后,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躬身下车,伞沿微抬,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铃铛轻响,玻璃门被推开。
男人收了伞,带进一室冷冽的湿气和水汽,瞬间冲淡了满屋的陈旧墨香。
苏晚抬起头,目光撞进来人的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呼吸微滞。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炭灰色西装,每一道线条都透着矜贵与疏离。
金丝眼镜后的双眸深邃如古井寒潭,看不见底,更没有半点温度。
俊美得惊心,也冰冷得摄人。
苏晚小姐?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弦微震,音色极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
我是!
苏晚放下手中的镊子,站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尖抵着微凉的掌心,您是哪位?
需要修复什么?
厉云深!
他没有多余寒暄,径首上前,修长的手指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名片夹,抽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递过来。
材质特殊,触手微凉,上面只有一個名字和一串数字,再无其他。
苏晚接过名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轻微擦过。
轰!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碎片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脑海!
无尽的黑暗!
冰冷的锁链!
一個模糊的、跪在雨中的少年背影!
还有一声压抑的、绝望的嘶吼!
苏晚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脸色倏地白了三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工作台,发出轻微的响声。
厉云深镜片后的目光极细微地动了一下,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这刹那的失态。
但他什么也没问,仿佛没看见。
厉先生!
苏晚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悸,声音努力保持平稳,您想修复什么?
厉云深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丝绒盒,打开。
黑色天鹅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枚断裂的龙凤玉佩。
玉质是顶级的和田白玉,油润细腻,雕工古拙大气,透着千年时光的温润。
但那断口却嶙峋狰狞,像是被某种巨力强行崩断,带着一种残缺的、悲怆的美。
奇异的是,整块玉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真切的薄雾,引人探究。
一周,修复它。
男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是纯粹的命令。
“报酬,随你开”若是平时,遇到这样无礼的客户和这般珍贵的古玉,苏晚必定会婉拒。
一周时间太紧,是对文物的不负责任。
她蹙眉:厉先生,一周恐怕……三倍市价。
厉云深淡淡打断她,目光却像鹰隼一样锁定了她,不容她闪避,或者,你父亲苏建国在澳门{金悦赌场}欠下的那七百八十三万债务,我也可以替你一笔勾销。
嗡!
苏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住了。
父亲欠下巨债失踪,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和秘密。
她日夜接活,省吃俭用,就是为了填上这个无底洞。
这件事,她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敢告诉。
这个男人……他怎么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如此精确地说出了数字和债主名!
他是有备而来。
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急速爬升,让她手脚发麻。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却如同深渊般可怕的男人,又看向那枚透着不祥气息的古玉,喉咙发干。
她没有选择。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着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好,我接。
厉云深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的妥协是天经地义。
他将丝绒盒和一个写着加密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工作台上。
一周后,我来取。
不要试图拖延,或者……他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
说完,他转身,撑开那把巨大的黑伞,身影重新没入门外绵密的雨帘之中,如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
工作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晚脱力般跌坐在椅子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桌上的那枚玉佩在暖光灯下散发着柔和却诡异的光泽。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玉身。
这一次,更汹涌、更清晰的画面席卷而来!
她看到年轻的厉云深,跪在一处阴森古老的祠堂里,脊背挺得笔首,眼神却空洞绝望!
一个苍老冰冷的声音在回荡:断情绝爱……方承重任—紧接着,画面碎裂,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
一個女人的背影在低声啜泣,手中紧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啊”苏晚惊喘着猛地抽回手,心脏狂跳不止,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修复工作。
那个叫厉云深的男人,和这枚诡异的玉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旋涡。
而她,己经身不由己地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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