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最后一次清醒的记忆，是医院产房里刺目的白炽灯，和身下不断洇开的血。
她疼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嵌进产床的栏杆里，
耳边却只有婆婆张桂兰尖利的嘶吼：“不能剖！剖出来的孩子不聪明！我儿子陈磊就是顺的，
壮得像头牛，她凭什么搞特殊！”医生急得额头冒冷汗，
手里的手术同意书递了一次又一次：“产妇已经大出血了！胎盘早剥，
再等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林晚望着丈夫陈磊，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
此刻却缩在张桂兰身后，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妈，要不……咱听医生的？”“听什么听！
”张桂兰抬手就给了陈磊一耳光，脆响在产房里回荡，“你懂个屁！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忍忍就过去了！她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配当我们陈家的媳妇，还配给我生孙子？
”这句话像把刀，扎进林晚早已凉透的心里。她想起自己远嫁过来时，父母红着眼眶的叮嘱。
想起怀孕五个月时，张桂兰以“养胎”为由，
让她辞掉了月薪过万的工作；想起刚才阵痛最剧烈时，她求张桂兰叫医生，
得到的却是“装模作样”的冷笑。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从来都不是人，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剧痛再次袭来，意识开始模糊，林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下床，朝着窗边冲去。
风灌进她的病号服，楼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小，她听见陈磊的惊叫，听见张桂兰的怒骂，
却只觉得解脱，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了。身体坠地的瞬间，是骨头碎裂的剧痛，
随即陷入无边的黑暗。“妈！妈您醒醒！”谁在叫？林晚费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
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她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痛，尤其是腰，
像被钝器砸过一样。“可算醒了！”一张熟悉的脸凑了过来，林晚瞳孔骤缩——是张桂兰！
可眼前的张桂兰和她记忆里不一样，没有后来的珠光宝气，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
头发梳得整齐却透着毛躁，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妈，
您昨天擦桌子的时候踩空摔了，可吓死我了。”张桂兰端来一杯温水，
小心翼翼地想扶她起来，“医生说您就是腰扭了，没伤到骨头，好好歇几天就好。”妈？
张桂兰叫她妈？林晚僵硬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布满皱纹，皮肤松弛，指关节粗大，
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灰尘，分明是一双老年人的手！她猛地摸向自己的脸，
粗糙的触感让她心脏狂跳，这不是她的脸！“水……”她嗓子干得发疼，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张桂兰赶紧把水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两口。林晚借着喝水的功夫，
飞快地扫了一眼房间，这是一个狭小的屋子，刷着白灰的墙，靠墙摆着一个旧衣柜，
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暖水瓶，衣柜镜子里映出一张苍老的脸：花白的头发，
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眼神却透着股刚睡醒的迷茫。这张脸……她见过！
是陈磊钱包里夹着的老照片，是陈磊的奶奶，张桂兰的婆婆，王秀莲！陈磊以前跟她说过，
他奶奶王秀莲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张桂兰刚嫁过来的时候，王秀莲对她特别苛刻，
婆媳俩天天吵架，直到王秀莲去世，张桂兰才算松了口气。所以……她没死成，
反而魂穿到了自己原婆婆的婆婆身上？林晚，不，现在应该叫王秀莲了，
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诡异的兴奋。张桂兰当年怎么对她的，现在她成了张桂兰的婆婆，
是不是就能把那些苦，加倍还回去？“妈，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我早上煮了粥。”张桂兰见她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问。王秀莲林晚眼珠一转，
故意皱紧眉头，手按在腰上，哎哟哎哟地叫起来，“疼！腰疼得厉害！都怪你！
昨天让你把桌子底下的灰擦擦，你非说没时间，现在好了吧？我摔了一跤，
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张桂兰愣了一下，赶紧解释，“妈，
我昨天真擦了，是您自己擦完桌子没站稳……”“你还敢顶嘴？”王秀莲把脸一沉，
学着张桂兰当年的蛮横劲儿，声音拔高了八度，“我是你婆婆！我说你没擦就是没擦！
你嫁进我们陈家，吃我们陈家的，住我们陈家的，连个桌子都擦不干净，你还有理了？
”张桂兰被她说得脸通红，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下头，小声说，“妈，是我错了，
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给您盛粥，再给您煮个鸡蛋。”看着张桂兰转身离开的背影，
王秀莲心里冷笑。这才刚开始呢，张桂兰，你当年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要回来。没过多久，
张桂兰端着粥和鸡蛋进来了，还拿了个小勺子，想喂王秀莲。
王秀莲却把头一扭：“我不吃鸡蛋，一股子腥味，你拿下去。”“妈，鸡蛋有营养，
您摔了跤，得补补。”张桂兰劝道。“我说不吃就不吃！”王秀莲提高了声音，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觉得我老了，没用了，连自己想吃什么都不能决定了？
”张桂兰的眼圈红了，她把鸡蛋放在床头柜上，小声说，“那我给您盛粥，粥熬得很烂，
不烫。”王秀莲这才没再发脾气，任由张桂兰喂她喝粥。粥里没什么味道，
王秀莲又开始挑刺，“这粥怎么没放糖？一点甜味都没有，怎么喝啊？”“妈，您有糖尿病，
医生说不能吃糖……”张桂兰小声提醒。“糖尿病怎么了？我就想喝口甜粥！
”王秀莲拍了下床沿，“你去给我拿点糖来，少放一点，能有多碍事？
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花钱买糖？”张桂兰没办法，只好去厨房拿了点白糖，
往粥里撒了一点点。王秀莲尝了尝，还是不满意：“这么点糖，跟没放一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张桂兰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加了一点糖。
王秀莲这才满意地喝起粥来，喝了两口，又把勺子一放：“这粥太稀了，跟水似的，
你是不是没放米？”张桂兰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带着点委屈，“妈，这粥熬了一个多小时，
米都烂了，是您说要喝稀点的……”“我什么时候说了？”王秀莲装傻，“我看你就是懒，
不想好好做饭！你以为我老了，记性不好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心里清楚得很！
”张桂兰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赶紧擦了擦，小声说，“妈，
我再去给您熬一锅稠点的。”看着张桂兰落寞的背影，王秀莲心里没有丝毫同情。
当年她怀孕的时候，张桂兰天天给她做咸菜稀饭，说“孕妇吃清淡点好”，结果她营养不良，
产检时医生说孩子偏小。她跟张桂兰说想喝鸡汤，张桂兰却说“鸡要留着下蛋，
等生了孩子再喝”，结果直到她跳楼，也没喝上一口鸡汤。这点委屈，比起她当年受的，
算得了什么？下午的时候，陈磊的爸爸，也就是张桂兰的丈夫陈建国回来了。
陈建国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他一进门就问：“妈，您怎么样了？
”王秀莲赶紧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建国啊，妈没事，就是让你媳妇受累了。
”张桂兰刚端着水果进来，听见这话，愣了一下。王秀莲却接着说：“昨天我摔了跤，
你媳妇忙前忙后的，又是端水又是喂饭，就是……唉，可能是我年纪大了，
口味跟以前不一样了，粥里没放糖，我就觉得没味道，让她加了点糖，她好像还不太高兴。
”陈建国皱了皱眉，看向张桂兰：“妈想吃甜的，你就给她加呗，妈都摔了跤，
让她高兴点怎么了？”张桂兰赶紧解释：“爸，妈有糖尿病，
医生说不能多吃糖……”“什么糖尿病？”王秀莲打断她，“我那是老毛病了，
少放一点糖没事！你就是舍不得！建国你看，她就是这么对我这个老婆子的！
”陈建国瞪了张桂兰一眼：“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赶紧去给妈再盛碗粥，多放两勺糖！
”张桂兰眼圈红了，却不敢反驳，只好转身去厨房。看着张桂兰的背影，
王秀莲心里得意极了。张桂兰当年就是这么在陈磊面前搬弄是非，
让陈磊觉得她不懂事、不孝顺，现在她不过是学了张桂兰的手段而已。接下来的几天，
王秀莲变着法地为难张桂兰。早上，张桂兰早起做了包子和豆浆，王秀莲尝了一口包子，
就吐了出来，“这包子怎么这么咸？你是不是盐放多了？想咸死我啊？
”张桂兰赶紧尝了一口，没问题啊，她小声说：“妈，不咸啊，
我就放了一点盐……”“你还敢说不咸？”王秀莲把包子扔在盘子里，“我看你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