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血水滑进衣领时,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被闪电照亮的断绝书——和前世一样皱巴巴的边角,一样刺目的朱砂手印,连父亲甩过来时溅在第三行字上的那滴茶渍都分毫不差。
"克死祖母还不够,如今连你嫂嫂腹中的孩儿也要咒?
"父亲的声音像钝刀割在我耳膜上。
堂屋里周氏正倚着供桌抽泣,绣着百子千孙的裙摆下,那双红缎鞋却悄悄踢开了藏在香案下的堕胎药渣。
我紧紧地攥住袖中的那本己经被雨水泡软的《鱼鳞册》,仿佛它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本册子记录着我家的田产信息,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前世,我也曾像现在这样,跪在这个冰冷的地上,任由他们用所谓的孝道来捆绑我的手脚。
我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留下的嫁妆田被周氏的弟弟拿去当作赌资,输得精光。
雨水无情地打在我的脸上,与我嘴角的血迹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我抬起头,让雨水尽情地冲刷掉那些血迹,也冲刷掉我心中的屈辱和愤恨。
“爹,”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地响起,“您可知道西郊祭田的边界木,为何去年突然往东挪了三丈?”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周氏帕子下的哭声戛然而止。
族长拄着拐杖迈进门槛的刹那,我抖开《鱼鳞册》被涂改的页面。
墨迹在雨雾中晕开,露出底下"周氏私售"西个字。
"动祖坟风水的人..."我盯着周氏瞬间惨白的脸,"才该天打雷劈。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
一辆玄色马车停在篱笆外,车帘被风吹起的间隙,我看见半截白玉似的手腕——那人指尖正摩挲着一枚青玉佩,雨水顺着玉佩边缘滴落,恍惚间竟像是血。
"陆大人来视察灾情了!
"人群突然骚动。
周氏趁机想抢《鱼鳞册》,却被我借转身行礼的动作,将册子重重拍在她小腹上。
她痛呼倒地时,我对着马车方向提高声量:"民女愿献上抗旱粮种,只求大人见证今日分家。
"雷声碾过屋顶。
马车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接着是玉器轻叩窗棂的脆响。
车夫跳下来递过油纸伞,伞柄上缠着的布条还带着沉水香的气息——那是我前世被推下井前,最后闻到的味道。
"拿着。
"车夫压低声音,"少主说,您膝盖下的青石板,刻着您母亲闺名。
"我猛地抚向地面。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雨洼里,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
那是母亲临终前用簪子划的"宛"字,旁边多了一道新鲜的剑痕,横贯整个祠堂门槛。
周氏突然尖叫起来:"妖女!
她碰过的祭品都发黑了!
"她指着供桌上突然熄灭的长明灯,却没发现自己的银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那里面灌了铅的夹层,此刻正渗出黑水。
"午时三刻了。
"我望着突然放晴的天空,"族长,您家新买的二十亩秧田,现在应该飘满了周家货栈的桐油渣。
"最后一声惊雷炸响时,我看见马车帘子又被掀开一线。
那人玉白的指尖弹出一枚铜钱,精准地打落周氏朝我砸来的砚台。
铜钱滚到我沾满泥水的绣鞋边,朝上那面清清楚楚刻着"泰安廿三年"——我前世棺材里,唯一陪葬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