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阎的旨意还是来了。
不是废后诏书,也不是问罪旨意,而是一道恢复我皇后份例,允许我搬回凤仪宫静养的恩旨。
传旨太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仿佛之前那个对我冷眼相待、任由我在静心苑自生自灭的人不是他。
“陛下说了,之前让娘娘在静心苑养病,是委屈娘娘了。如今娘娘凤体未愈,还是回凤仪宫由太医精心照料为好。一应吃穿用度,皆按皇后规制。”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破败的静心苑里显得格外刺耳。
锦书气得脸色发白,想要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我跪在地上,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指尖冰凉。
“臣妾,谢陛下隆恩。”声音平淡无波。
肖阎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觉得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掌控?或者是……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愧疚之心作祟,想求个心安?
无论哪种,都令人作呕。
但我没有拒绝。
静心苑虽自由,但消息闭塞,资源匮乏,不利于我后续行事。
凤仪宫是牢笼,但也是战场。既然他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
看看在这曾经充满我和瑞儿回忆的地方,他和他那失了孩子、又不能再育的白月光,如何自处。
重回凤仪宫,物是人非。
宫殿依旧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冷寂。宫人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我依旧“病着”,大部分时间卧床休养,汤药不断。
肖阎来看过我几次。
他总是沉默地坐一会儿,有时会问几句太医的诊断,有时会带来一些稀奇的补品。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里面填满了瑞儿的血和柳慕宁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怨魂。
他不再提柳慕宁,我也不问。
但我们都知道,揽月阁里那个疯女人的存在,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之间,也扎在他心里。
有一次,他看着我喝药,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意儿,我们……我们能不能……”
“陛下,”我放下药碗,用锦帕擦了擦嘴角,打断他,“臣妾该歇息了。”
他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看着我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起身离开。
柳慕宁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如今眼看肖阎的态度暧昧不明,甚至隐隐有向我这边倾斜的趋势,她彻底疯了。
不是装疯,是真的濒临崩溃。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闯凤仪宫。
第一次,她披头散发,穿着沾满药渍的寝衣,赤着脚就跑来了,被侍卫拦在宫门外。她就在外面哭喊,咒骂,说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说肖阎负心薄幸。
第二次,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剪刀,想要冲进来和我“同归于尽”,被宫人死死拦住。
第三次,她安静了些,只是跪在凤仪宫外,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血流满面,哭着求我“把陛下还给她”。
每一次,都闹得人尽皆知,丑态百出。
肖阎每次都被惊动,每次都是脸色铁青地派人把她“请”回揽月阁,加派看守。
我从不出面,只是隔着宫墙,听着外面的喧嚣,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柳慕宁,你终于也尝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了吗?
你当初借着“疯病”害死我儿,诬陷于我,享受着他的偏袒和纵容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宫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之前看好柳慕宁,甚至在她面前诋毁过我的妃嫔命妇,如今个个噤若寒蝉,转而开始向我递帖子请安,言语间极尽讨好,仿佛之前对我的冷落和嘲讽从未发生过。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如今凤体渐愈,实乃我朝之福。”
“那柳氏自作孽不可活,如今疯疯癫癫,真是报应!”
“陛下心中最看重的,终究还是娘娘您啊。”
我听着这些虚伪的奉承,只是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世情冷暖,我早已看透。
倒是肖阎,似乎被柳慕宁一次次闹得烦不胜烦,也或许是被朝臣和宫闱的议论所影响,他对柳慕宁的耐心,正在肉眼可见地消失。
有一次,柳慕宁又在揽月阁“发病”,打伤了送饭的宫女。肖阎过去后,她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哭诉,说宫人要毒害她。
据说,肖阎当时看着她又哭又闹、状若疯魔的样子,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厌恶和……疲惫。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温声安抚,只是冷冷地抽回腿,对左右吩咐:“看好她,别再让她出来惹是生非。”
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消息传到凤仪宫,锦书兴奋地说:“娘娘,陛下这次好像真的厌弃她了!”
我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语气淡漠:“厌弃?或许吧。但比起她,陛下更厌弃的,可能是现在这个一团乱麻的局面,和他自己当初的昏聩。”
男人的爱,尤其是帝王之爱,本就凉薄。当初能因为旧情和愧疚对柳慕宁百般纵容,如今就能因为麻烦和失望而将她弃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