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尽人未散

第一章：宣判医院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头，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钻进鼻腔，沉进心里。

苏念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指尖一片冰凉。检查报告在她手里，薄薄的几张纸，

却重得让她几乎拿不住。“苏念。”诊室的门开了，护士探出头叫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走了进去。林叙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

可今天，这力量似乎也有些微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表情严肃，他推了推眼镜，

指着CT片上的阴影，说了一串专业术语。那些词语苏念大多听不懂，但最后那句，

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她所有的侥幸。“……晚期，扩散速度很快。根据临床经验，

如果不进行积极治疗，可能……最多三个月。”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三个月。九十天。

两千多个小时。她感觉到林叙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紧得发疼。“医生，有没有其他办法？

更好的药，更先进的技术，无论多少钱……”林叙的声音急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医生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怜悯：“我们已经评估过，目前的状况，手术意义不大，

放化疗或许能延长少许时间，但过程会非常痛苦，而且……希望渺茫。建议采取保守治疗，

尽量提高剩余生命的生活质量。”生活质量。苏念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舌尖泛起苦涩。

走出诊室，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苏念停下脚步，

看着光影里飞舞的尘埃，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念念，”林叙从身后抱住她，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别怕，一定有办法的。我们换一家医院，

找最好的专家……”苏念转过身，抬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他的眼睛很好看，

此刻却盛满了慌乱和痛楚。“林叙，”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们回家吧。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她。

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公寓，一切依旧温馨。窗台上的绿萝生机勃勃，

沙发上还扔着她没看完的杂志，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早餐时煎蛋的香气。可有什么东西，

已经彻底改变了。林叙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拿来毛毯盖在她腿上，

动作细致，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做。”他蹲在她面前，

仰头看着她，眼神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大型犬。苏念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我有点累，

想睡一会儿。”“好，我陪着你。”他把她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然后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手臂横过她的腰，将她整个圈进怀里。苏念闭上眼睛，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和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可她知道，

自己的心跳，或许在某一天，就会悄然停止。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感觉到林叙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收紧了手臂，温热的唇印在她的后颈，带着湿意。

他也在哭。这个认知让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从未见过林叙哭。他是那种天塌下来也能笑着扛一会儿的人。他们刚毕业时找工作不顺，

挤在狭窄的出租屋里吃泡面，他还能苦中作乐，说这是忆苦思甜。她生病发烧，

他彻夜不眠地守着，眼里布满血丝，也只会温柔地哄她吃药。可现在，他哭了。因为她。

第二章：谎言接下来的日子，林叙辞掉了刚刚步入正轨的工作。他绝口不提医生的宣判，

只是变着法地对苏念好。他包揽了所有家务，研究养生食谱，学着煲各种汤。

虽然味道时常不尽如人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苏念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他买回来很多她爱看的书和电影，陪她一起看。阳光好的下午，

他会抱着她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絮絮叨叨地讲一些琐碎的趣事，或者他们大学时的回忆。

“念念，还记得吗？有一次我惹你生气，你在图书馆门口当众踹了我一脚。”他笑着，

眼底却有化不开的哀伤。苏念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候年少气盛，他因为打篮球忘了约会时间，她气得不行，那一脚踹得他龇牙咧嘴，

却还是死皮赖脸地凑过来哄她。那些鲜活的、明亮的过往，

与现在灰暗的现实形成残酷的对比。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好到让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她只是生了一场小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但身体的状况却在时刻提醒她真相。

她越来越容易疲惫，常常看着书就睡了过去。止痛药的剂量在悄悄增加，

但骨头里透出的钝痛还是如影随形。她开始掉头发，洗头时，水池里总会留下一大把。

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林叙总会适时地出现，从身后抱住她，吻她的头发，说：“我的念念怎么样都好看。

”他的谎言温柔而坚固，像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将她与残酷的世界隔开。

苏念配合着他的表演，假装相信他的每一句“很快就会好起来”，假装对未来还有期待。

她不敢戳破。她怕看到他被真相彻底击垮的样子。有一次深夜，她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客厅的方向传来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她心头一紧，忍着痛，

扶着墙壁悄悄走到客厅门口。林叙没有开灯，蜷缩在沙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月光勾勒出他蜷缩的轮廓，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知道她在配合他演戏，

他知道她夜半因疼痛无法入睡，他知道她偷偷藏起掉落的头发……他什么都知道，

却依旧选择用尽全力，为她编织最后一个美好的梦境。苏念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捂住嘴，

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一步步挪回卧室，躺回床上，假装从未醒来。从那晚起，

他们的角色更加分明。他是最尽职的演员，她是最投入的观众。只是这出戏的结局，

早已注定。第三章：心愿冬天来临的时候，苏念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某个午后，

她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突然说：“林叙，我想去看海。”她记得，他们刚在一起时，

曾约定要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只是后来忙于学业，忙于工作，这个约定一直被搁置。

林叙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好，我们去看海。”他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查路线，订酒店。

他表现得像一个即将要去度假的兴奋少年，事无巨细地准备着一切。苏念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心里又酸又软。他们选择了一个距离城市不远的安静海滨小镇。冬天的海边游客稀少，

海水不是蔚蓝色，而是带着灰蒙蒙的沉郁，海风很大，卷着潮湿的寒意。

林叙给她穿上最厚的羽绒服，围上厚厚的围巾，戴上帽子和手套，把她裹得像一个球，

然后才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向沙滩。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发出巨大的轰鸣。

海鸥在灰白色的天空下盘旋，发出清冽的鸣叫。他们找了一处背风的礁石坐下，

林叙把她整个搂在怀里，用身体为她挡住凛冽的海风。“冷吗？”他低声问，

气息喷在她的耳畔。苏念摇摇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

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林叙，”她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线，声音很轻，

几乎要散在风里，“对不起啊。”林叙的身体猛地一僵。“对不起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不能给你生个孩子，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不能……兑现我们所有的约定了。”“别胡说！”林叙猛地打断她，手臂收得更紧，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恐慌，“你会好的，苏念，你一定会好的！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他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苏念没有反驳，

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还有，”她继续说，

像是要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完，“谢谢你，林叙。谢谢你这几年这么爱我，宠我，

包容我的一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她感觉到颈间一片湿热的濡湿。他哭了。

无声地，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皮肤上，滚烫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疼得蜷缩起来。她多想转身抱住他，擦干他的眼泪，告诉他别哭。

可是她不能，她怕一转身，自己强装的镇定就会全面崩溃。“林叙，”她最后轻声说，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好困……想睡一会儿……”他的身体颤抖着，过了好几秒，才用尽全身力气，

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你睡。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鼻音。苏念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的怀抱很温暖，隔绝了冬天的寒意。

他的心跳声和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世间最安眠的乐曲。真好。她最后想。至少，

最后是在你怀里就好……第四章：访客从海边回来后的第二天，苏念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卧室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粥香。

林叙不在身边。她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听到客厅传来压低的谈话声。是一个女声，

带着哽咽。“……怎么会这样？阿叙，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是夏晓，她最好的闺蜜。

“告诉她有什么用？让她跟着一起担心吗？”林叙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我们可以帮忙照顾啊！你们需要钱吗？我那里还有一些……”“晓晓，”林叙打断她，

声音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奈，“不是钱的问题。

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开心一点。”客厅里沉默下来，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苏念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想让朋友们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苍白，虚弱，

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但她也知道，林叙一个人扛着这一切，太累了。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客厅的谈话声立刻停止了。几秒钟后，卧室门被推开，林叙和夏晓一起走了进来。“念念！

你醒了？”林叙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动作熟练自然。夏晓跟在他身后，

眼睛红肿，却在看到苏念的瞬间，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臭丫头，睡到现在！

看来林叙把你照顾得不错嘛，脸色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她还是那样，咋咋呼呼，

试图用夸张的热情掩盖悲伤。苏念也笑了，伸出手：“晓晓，你怎么来了？

”夏晓握住她冰凉的手，紧紧攥住，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你了呗！

看看某个没良心的，是不是有了老公就忘了闺蜜！”她坐在床边，

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公司里的八卦，谁和谁谈恋爱了，

哪个上司又闹了笑话……她试图用这些鲜活琐碎的日常，将苏念从病痛的阴影里暂时拉出来。

林叙默默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夏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她看着苏念瘦削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念念……”她伏在床边，

哭得肩膀耸动，“你吓死我了……怎么会这样……”苏念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以前无数次夏晓失恋时她做的那样。“别哭啊，晓晓，我都没哭呢。”“你当然不能哭！

”夏晓抬起头，胡乱地擦着眼泪，“你得给我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