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猛踩刹车,电动车轮胎在湿滑的柏油地面上划出半米长的水痕,溅起的水花打在急诊楼的墙面上,洇出斑驳的深色印记。他没回头,也没再瞥一眼正门处那个灰风衣男人笔挺的身影,只反手关掉电源,攥着车把猛地发力,将电动车推离监控镜头的覆盖范围,矮身发力,顺着急诊楼侧面的缓坡快速滑向后方。
冷雨斜斜织着,裹挟着深秋的寒意从侧面灌进衣领,砸在脸上的雨珠像碎冰碴子,刺得皮肤生疼。铁蛋左手死死扣着外卖箱的提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箱底藏着的追踪蛊针包正隐隐发烫,热度透过箱壁传来,像有颗小鼓在掌心下不停震颤,每一下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摸出被雨水浸得微凉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飞快拨通了小虎的电话。背景音里的雨声混着急诊楼的救护车鸣笛,让他的声音更显急促:“后通道,针包不能带进楼——速来接应,就说送清洁用品。”
电话那头顿了半秒,小虎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点懵:“啊?清洁用品?我浑身上下除了外卖箱就是手机,哪来这玩意儿?”
“别废话,骑车过来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铁蛋的声音压得极低,右眼的胀痛感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行!我油门拧到底,三分钟到!”小虎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背景里传来电动车启动的嗡鸣。
挂掉电话,铁蛋背靠着冰冷的墙面滑坐半蹲,胸口剧烈起伏着。右眼的胀痛感愈发强烈,视野边缘蒙上了层黑雾——刚才为救那人强行施针,早已超出了“邪医之瞳”的使用极限,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把钝锤子在脑壳里反复敲打。但他不敢闭眼,余光始终锁着后通道入口的方向,风衣男人的银环手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不是巧合。能精准做出捏针的起手式,说明对方不仅摸清了他的医术路数,更对“三针定穴”的习惯了如指掌。这场追杀从来不是误打误撞,从他暴露“邪医之瞳”的那一刻起,猎人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雨幕里传来电动车的急刹声,不到三分钟,小虎就骑着车拐进了后巷,左耳的蓝牙耳机还在晃悠,远远看见铁蛋就扬手喊:“蛋哥!咋回事?你脸白得跟纸似的!”
铁蛋没多余废话,弯腰掀开外卖箱底层的暗格,抽出一根通体银灰的金属拖把杆——这是他早藏在箱里的医院后勤备品,杆身中空,恰好能藏东西。他旋开顶端的刷头接口,指尖夹着三根寸许长的银针滑入杆芯,再咔嗒一声拧紧接口,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两秒就完成了藏匿。
小虎凑过来瞅了瞅:“你拿拖把杆干啥?难不成要进去拖地救人?”
“比拖地要命。”铁蛋把空针包塞进小虎怀里,指尖戳了戳包面,“拿着它绕医院转三圈,最后扔东门的可回收垃圾桶,别走主路,保安查得严。”
小虎掂了掂怀里发烫的包,眼神一凛:“那你咋办?空手进去?”
“我走侧门,你替我引开尾巴。”
话音未落,巷口就传来了皮鞋踩水的声响。两个穿藏青制服的保安打着黑伞走来,手里的记录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是在逐片巡逻。铁蛋眼神一沉,立刻蹲身假装摆弄松动的车链,将拖把杆斜夹在腋下,帽檐压得更低。
小虎反应比泥鳅还快,立马垮下脸,脚蹬着地嚷嚷起来:“哎哟这破车关键时刻掉链子!麻烦哥几个搭把手推一把?我送的是清洁部的急件,耽误了保洁大姐拖地,扣钱你们赔啊?”
保安走近,目光落在小虎怀里鼓鼓的帆布包上,眉头一皱:“包里装的啥?按规定得检查。”
“还能是啥?我对象值夜班,让我捎的卫生巾和暖宝宝!”小虎故意把包往怀里搂了搂,脸涨得通红,“你们要查也行,先跟我对象说清楚,看她骂不骂你们耍流氓!”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摆着手往后退:“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小虎冲铁蛋使了个眼色,脚一蹬车就窜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喊:“谢了哥!改天请你们喝可乐!”
铁蛋这才直起身,拎着拖把杆快步走向急诊侧门。雨珠顺着卫衣帽檐滴落,在肩头积成一小片湿痕,他右手插在口袋里,指尖紧紧攥着那颗解毒丸,掌心的冷汗将药丸浸得发潮。侧门的自动感应门应声而开,滴的一声轻响,绿灯在雨幕里格外醒目。
刚踏入大厅,鞋底的积水就在光洁的地砖上踩出两道蜿蜒的水痕。还没等他理清思路,一声凄厉的哭喊就刺破了大厅的嘈杂:“爸!爸你醒醒啊!”
人群瞬间围拢过去,铁蛋挤在最外层,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直挺挺倒在地上,嘴角溢出白色泡沫,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双眼翻白只剩眼白。几个护士推着抢救车飞奔而来,手里的听诊器刚贴上男人胸口,就齐齐变了脸色——心率几乎快到临界值了。
铁蛋心头一紧,左眼瞳孔骤然收缩,淡金色的瞳纹悄然浮现——“邪医之瞳”瞬间启动。经脉如枯树般堵塞,黑色毒素顺着血管逆流而上,直逼脑部神经,再不施救,三分钟内要么脑死亡,要么终身瘫痪。
没时间犹豫了。他猛地挤开人群,拎着拖把杆就冲了上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掰开患者的嘴角,将拖把杆顶端抵住其颈下廉泉穴。指尖扣住杆尾暗扣,将内力顺着杆身渡入,藏在杆芯的银针瞬间震颤,针气透过杆头金属壁直刺穴位——这是“隔物透刺”的绝技,寻常医者连门槛都摸不到。
三秒。不过三秒时间。
男人喉间发出一声浑浊的咯响,抽搐的四肢骤然松弛,翻白的眼球慢慢转了回来,呼吸也变得平稳。围观的人群彻底静了,连哭喊声都停了,几秒后才爆发出一阵抽气声。
“我的天……他用拖把救了人?”
“这是啥功夫啊?魔术吧?”
护士颤抖着摸出血压计,报数的声音都带着颤音:“血、血压正常了!心率也稳了!”她抬头看向铁蛋,眼神里满是敬畏:“您、您是哪个科室的医生?”
“路过的医学生,碰巧懂点急救。”铁蛋把拖把杆往墙角一靠,转身就要走,眼角余光却突然顿住——患者的妻子正拉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低声说着什么,不是刘婶是谁?
两人靠得极近,刘婶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铁蛋借着“邪医之瞳”的听力才能捕捉到只言片语。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刘婶捻着衣角的手指缝里,沾着点深黑色的粉末,在大厅的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黑粉他在第五章就见过,既不是厨房的油垢,也不是普通煤灰,倒像是某种草药混合蛊灰的残留物。
刘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匆匆拍了拍女人的手背,转身就往楼梯间走,连平时总拎着的保温饭盒都忘了带——那饭盒里装的,从来都是给铁蛋留的热乎菜。
铁蛋靠在墙上,感觉右眼的胀痛感快要炸开,鼻尖一热,两滴暗红的血珠滴落在地砖上。他抬手一抹,指尖全是猩红——今天已经是第七次动用“邪医之瞳”了,玉坠里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小子,这双眼睛用一次折一次寿,超过九次,神仙都救不了你!”
还剩两次机会。
“别犯傻。”玉坠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恨铁不成钢,“那女人有问题,但这医院里到处都是盯着你的眼睛,贸然揭穿,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铁蛋没吭声。他当然知道轻重,可刘婶这些年的照拂不是假的——寒冬里给她留的热汤,被地痞骚扰时她举着拖把护在他身前,就连“邪医之瞳”的秘密,她都从未追问过。可指甲缝里的蛊灰,和患者家属的窃窃私语,又把这份温情撕出了一道裂痕。
他低头看向墙角的拖把杆,杆身还残留着刚才渡入的内力余温,三根银针藏在其中,安全得很。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也是他能留在这医院里,查***相的唯一筹码。
分诊台的挂号屏幕突然刷新,一个名字跳入视线——赵富贵,男,48岁,预约心脏彩超,接诊医生栏空着。铁蛋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名字他记得太清楚了。第三章时,是他查出赵富贵的命格被人恶意篡改;手术前夜,赵富贵攥着他的手,红着眼说“铁医生,你多扎两下,我信你”;后来在命格拍卖会上,赵富贵更是自愿当诱饵,帮他引开了追兵。
他不是巧合出现的。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小虎的语音:“哥,搞定!包扔东门垃圾桶了,我还给你买了杯热芋圆,放侧门保安亭了,记得拿!”
铁蛋回了个“好”,刚收起手机,就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病历本快步走过。那人走得极快,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露出的耳垂上,一枚银质圆环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反射出冷冽的光。
和灰风衣男人指间的银环,一模一样。
铁蛋猛地抬头,左手下意识攥紧了墙角的拖把杆,指节泛白。那医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拐进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身影瞬间消失。
大厅的广播还在播报着就诊信息,雨珠顺着窗户往下淌,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铁蛋站在原地,感觉整个急诊楼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他手里的拖把杆,是唯一的破局之匙。
他深吸一口气,抹去鼻尖的血迹,迈步跟了上去。电梯间的数字还在跳动,而他的左眼,淡金色的瞳纹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