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这个荒谬的字眼在伍芷娇脑中炸开，带来一阵冰凉的眩晕。
她不是医生，更不是精神病学家，她只是一个修复师，修复古旧书画，而非……人。
“骆先生，”她强迫自己后退半步，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声音尽力维持着专业性的平稳，“我想您误会了。
我是古画修复师伍芷娇，不是医生。”
骆坤恒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像是在分析一件刚出土的、能引起他极度兴趣的文物。
他并没有因她的否认而有丝毫动摇，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将她刚刚拉开的距离再次抹去。
“你身上，”他微微倾身，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墨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近乎迷醉的波动，“有一种味道。”
伍芷娇心头一紧。
松节油？
还是她常用的那种特制植物性固色剂？
这些属于工作室的气味，在她自己闻来是工作的印记，在他口中，却成了某种……指向不明的标识。
“是矿物颜料和清漆的味道，骆先生。
我的职业使然。”
她试图解释，指尖因用力握着放大镜而微微泛白。
骆坤恒不置可否，他的注意力似乎短暂地被她的手指吸引。
那双手，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却并非养尊处优的细腻，指腹带着常年接触工具和材料的薄茧。
“那幅画，”他终于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扫了一眼《寒林问禅图》的摹本，语气淡漠，“你说它是假的。”
“是。”
伍芷娇肯定道，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话题似乎回到了她能掌控的领域，“仿制水平很高，但细节经不起推敲。
真迹如果还在，其绢素和墨色的老化痕迹会是另一种状态。”
“所以，你不仅能辨认出它是赝品，还能推断出真迹可能的状态。”
骆坤恒转过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城市流光，他的背影宽阔而孤绝，“你对‘真迹’很了解？”
这不是一个随意的问题。
伍芷娇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试探。
骆氏家族与《寒林问悚图》的真迹必然有极深的关联，她之前的首言不讳，可能己经踏入了一个危险的禁区。
“任何顶级的修复师，都必须对目标作品的‘真’有深入骨髓的理解，才能进行‘修旧如旧’的工作。”
她回答得谨慎，“我对《寒林问禅图》的研究，仅限于学术领域公开的、有限的资料。”
窗外，一辆飞车拖着光带无声滑过，映亮了他侧脸冷硬的线条。
“有限的资料……”他重复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足够你做出判断。”
他不再说话，房间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伍芷娇站在房间中央，感觉自己像被钉在原地。
走，没有得到允许；留，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个男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本身就是一座无形的牢笼。
几分钟后，那个引她进来的冷峻助理再次无声地出现，手里拿着一份轻薄如羽的电子文件夹。
骆坤恒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助理会意，将文件夹递到伍芷娇面前。
“伍小姐，这是一份聘书。”
助理的声音毫无波澜，“骆先生正式聘请您，作为他的私人艺术顾问，主要负责鉴定、整理和维护他的私人收藏。
聘期三年。”
伍芷娇愕然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
“私人艺术顾问？”
她几乎要失笑，这太荒唐了，“骆先生，我很感激您的赏识，但我有自己的工作室和预约，无法接受全职……报酬。”
骆坤恒打断她，依旧望着窗外，“你可以自己填。”
伍芷娇呼吸一滞。
自己填？
这是何等狂妄的财力和掌控欲。
但这不仅关乎报酬。
“这不是报酬的问题，骆先生。
是自由和……自由？”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那个词在他唇齿间碾过，带上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的明晰，“从你踏入‘铂宫’，认出那幅画是赝品，并说出它可能与我家族有关开始，你认为，你还能拥有你所谓的……‘自由’吗？”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伍芷娇所有试图维持的镇定和理性。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
他不是在邀请，他是在宣判。
助理适时地上前一步，将电子聘书和一支感应笔递到她面前，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伍小姐，请。”
伍芷娇看着那支笔，感觉它重若千钧。
她明白，签下这个名字，她就不再只是古画修复师伍芷娇，她将正式成为“禁区”之王的私有物，被他拖入那个全然陌生的、危险的世界。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窗外，镜城的夜晚依旧璀璨迷离，而她，似乎己经看到了这个华丽牢笼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