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之后，玄羿消停了一段时日。
地府难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虽然这宁静之下，暗流涌动。
关于我一掌拍碎万年温魂玉的壮举，已然成为地府年度最劲爆谈资，我在众鬼差眼中的形象，彻底与“狠人”画上了等号。
乌梢现在见了我，都下意识绕着走，分配任务时客气得近乎谄媚。
“璃……璃大人，您看今天这忘川上游的怨气淤积……”
我懒得纠正他的称呼，接过任务牌，沉默地走向忘川上游。
这里靠近地府与幽冥血海的交界处，怨气格外浓重，河水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无数扭曲的怨魂在其中沉浮哀嚎，寻常鬼差根本不敢靠近。
正凝神净化怨气时，一股与地府阴森格格不入的、清雅高华的仙气，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脆响，由远及近。
我动作未停，心中却冷笑一声。
该来的，终究来了。
“咦？这地府污秽之地，竟也有仙友在此清修？”
一个娇柔婉转，带着几分刻意惊讶的女声响起。
我缓缓转过身。
奈何桥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窈窕身影。
彩衣华裙，璎珞环佩，流光溢彩，将地府的灰暗都映亮了几分。
那张脸，与我有着七分相似，却比我多了几分精心雕琢的明媚与娇艳，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青鸾仙子，嫦薇。
她站在那儿，如同不小心坠入泥淖的凤凰，眼神挑剔地扫过浑浊的忘川河和狰狞的怨魂，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轻蔑，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嫉妒和怨毒。
她果然还是来了。
玄羿在地府频频吃瘪，甚至不惜拿出温魂玉这等宝物却惨遭毁弃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回九重天。
以嫦薇的性子，怎么可能坐得住？
“仙子走错了路吧？”
我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轮回井在桥对面。”
嫦薇掩唇轻笑，姿态优雅，眼底却冰凉一片。
“本仙子并非来此轮回，只是听闻羿哥哥近日总往这阴司跑，担心他被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缠上，特来看看。”
她将“不干不净”四个字咬得极重，意有所指。
我继续手中的工作，锁魂链挥出，将几个试图爬上岸的怨魂重新打回河中，溅起一片暗红的水花，有几滴甚至险些沾到她的裙摆。
嫦薇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地府重地，本就如此。”
我头也不抬。
“仙子若嫌脏，还是速回九重天，免得污了仙体，届时玄羿上仙又要心疼了。”
提到玄羿，嫦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拿玄羿对她的宠爱说事，尤其是在我这个“替身”面前！
“你！”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重新挂上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语气却带着尖刺。
“本仙子知道你是谁。不过是个早已魂飞魄散的替身，侥幸残存于世，竟还敢痴心妄想，纠缠羿哥哥？”
我停下动作，终于正眼看向她，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纠缠？仙子莫非忘了，是谁像条疯狗一样，隔三差五跑来地府，对着一个‘早已魂飞魄散的替身’摇尾乞怜？”
“你放肆！”
嫦薇再也维持不住伪装，柳眉倒竖。
“一个卑贱的鬼差，也敢辱骂上仙！”
“卑贱？”
我轻笑出声，一步步朝她走去，周身萦绕的阴寒鬼气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再卑贱，也比某些靠着吸食别人灵核、踩着别人尸骨上位的仙子，要干净得多。”
嫦薇被我的气势所慑，又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胡说什么！当年是你自己修为不济，灵核溃散，羿哥哥怜你，才……”
“才剖了我的灵核，拿去给你疗伤？”
我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
“才在我魂飞魄散之际，与你鸾凤和鸣，拜堂成亲？！”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奈何桥头。
周围一些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鬼差和鬼魂，顿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虽然早有传闻，但由我这个“苦主”亲口证实，效果截然不同！
嫦薇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想到我竟敢如此不顾颜面，当众撕破脸！
“你……你血口喷人！”
她尖声道。
“羿哥哥与我早有婚约，是你不知廉耻，横插一脚！”
“婚约？”
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若我没记错，当年是你贪恋魔界权势，背弃婚约，与魔尊之子纠缠不清，结果中了魔毒，修为尽毁，容貌受损，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跑回来，哭求玄羿救你吧？”
这些陈年秘辛，是我在仙界那五百年，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真相。
当初被爱情蒙蔽双眼，不愿深想，如今看来，处处是破绽。
嫦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炸毛，姣好的面容扭曲起来。
“你胡说！你污蔑！羿哥哥不会信你的！”
“他信不信，与我何干？”
我漠然道。
“我只知道，你们一个虚伪狠毒，一个自私凉薄，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她因愤怒而颤抖的睫毛。
“嫦薇。”
我压低了声音，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那声音里淬着地狱的寒冰。
“好好守着你的玄羿上仙。毕竟，你能有今天，全是偷来的，抢来的。小心哪天……报应不爽，一切都化为泡影。”
嫦薇被我这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诅咒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凝聚仙力，彩袖一挥，一道凌厉的华光便向我袭来！
“***！去死！”
她竟敢在地府动手！
我眼神一厉，不闪不避，锁魂链如同拥有生命般昂起头，阴司法则符文瞬间亮起，带着禁锢与毁灭的气息，直直迎上那道仙光！
“轰！”
两股力量悍然相撞！
气浪翻涌，忘川河水掀起巨浪！
周围的鬼差鬼魂被震得东倒西歪！
嫦薇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脸上闪过一丝惊骇。
她显然没料到，我一个“残魂”鬼差，竟能硬接她含怒一击而不落下风！
我站在原地，黑袍猎猎，锁魂链幽光吞吐，气息冰冷而稳定。
“青鸾仙子。”
判官阴沉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警告。
“地府非你撒野之地！若再动手，休怪本官按阴律处置！”
嫦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
她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她知道，今天在这里，她讨不到任何便宜。
继续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好！好得很！”
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狠狠一跺脚，化作一道七彩流光，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地府。
我收起锁魂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清理怨魂。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鬼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敬畏，更带上了一丝惊惧。
这位璃璃大人，不仅对玄羿上仙狠，对这位正牌青鸾仙子，更是毫不留情，字字诛心！
乌梢偷偷抹了把冷汗，小声嘀咕。
“乖乖……这位姑奶奶，真是把九重天最不能惹的两位都给往死里得罪了啊……”
我充耳不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