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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学·暗夜寻光

发表时间: 2025-10-30
九月的天津风里裹着海腥味,混着巷口槐树的甜香,撞在河北工业大学老宿舍的砖墙上。

祁伟背着磨得起球的铺盖卷站在302宿舍门口,指尖抠着褪色的门牌号——门楣上还留着上一届学生写的“考研必胜”,铅笔印子被雨水泡得发肿。

他弯腰把铺盖卷甩上床板,弹簧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床板硬得硌得后背发疼,他摸出枕头底下的录取通知书,展开来——河北工业大学的校徽是铜铸的齿轮套着书本,边角被他摸得发亮。

墙皮正扑簌簌往下掉渣,他踮脚把通知书贴在墙上的裂缝处,用袖口蘸了点水,把浆糊抹匀。

纸页贴上去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母亲缝校服时的样子:她总把浆糊熬得浓浓的,说这样纸才粘得牢,像日子,得攥紧了才不会散。

开学第三周的傍晚,祁伟抱着《机械原理》爬上天台。

风把晾衣绳上的衬衫吹得鼓起来,像面面小旗子。

他倚着水箱坐下,指尖摩挲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校徽——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大学”两个字,不是村口电线杆上的招生广告,不是父亲备课本里的“大学生”,是真真切切属于他的,烫金的西个字。

“祁伟!

上来帮我搬箱子!”

楼下传来王皓的喊叫声。

祁伟应了一声,攥着通知书往楼梯口走,脑子里还转着刚才的念头:我要造汽车。

天台的风更大了。

王皓正蹲在角落啃苹果,看见他过来,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往纸箱上一扔:“听说你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不错啊,以后当工程师,给我修汽车呗?”

另外两个室友张磊和李阳也凑过来,张磊抱着篮球笑:“祁伟,我跟你说,汽车厂招修理工要大专文凭,你这二本……悬哦。”

李阳跟着补刀:“要不你先去汽配城卖轮胎?

也算跟汽车沾边。”

祁伟的手指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上周在村口遇到的初中同学,对方开着拖拉机拉砖,看见他就喊:“伟子,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将来当科学家?”

然后笑着吐口痰,“别搞笑了,咱村祖坟上没冒那青烟。”

“我要造比丰田更牛的中国车。”

声音冲出口时,祁伟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台瞬间安静下来。

王皓的苹果核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你说啥?

造汽车?

你一个农村娃,连汽车发动机都没摸过吧?”

“就是啊,”张磊把篮球往地上一砸,“造汽车得多少钱?

你家能掏得起?”

祁伟望着远处的海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着夕阳的红。

他想起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读书是咱穷人翻身的梯子。”

想起母亲缝在衬衫里的红线:“娘不累,你好好读书。”

想起自己在复读班的煤油灯下,用铅笔描了三遍的“磨刀石越硬,刀锋才越利”。

“我不是来当修理工的。”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钉进木板的铁钉,“我要造中国人自己的新能源汽车。”

风卷着他的话吹向远方。

王皓翻了个白眼,捡起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疯了吧你。”

张磊耸耸肩:“随他,反正毕业找不到工作,去汽配城卖轮胎也不错。”

祁伟没理他们。

他摸出兜里的错题本——那是他从废品站捡的,封皮写着“数学公式大全”,现在里面夹着李教授给的电池资料。

风掀起纸页,上面的公式和电路图在夕阳下跳动,像一群跃跃欲试的士兵。

转机发生在图书馆的老藤椅区。

祁伟蹲在角落翻一本卷边的《新能源汽车技术导论》,书皮上的图书馆印章己经模糊不清。

他的手指沾着灰尘,顺着“刀片电池”的章节往下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伙子,对新能源感兴趣?”

声音慢悠悠的,带着股茶香味。

祁伟回头,看见个戴圆框眼镜的老人,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端着个粗陶茶杯。

老人的眼镜片泛着光,像两汪浸了茶的湖水。

“李教授?”

祁伟认出那是机械系的传奇人物——李墨生,研究了一辈子电池,退休前还在带博士生。

李墨生在他身边坐下,指节敲了敲他手里的书:“这里面讲的都是国外的技术,你想不想看中国的?”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黑绒盒,掀开盖子,里面是拆解的特斯拉电池。

“传统电池是方形,空间利用率只有40%,”李墨生用镊子拨了拨电芯,“特斯拉用圆柱电池,提到60%,但还是不够。

未来的方向,是把电芯做成长条——像刀片一样***电池包。”

他画了个草图,铅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很轻,“这样空间利用率能到70%,还能解决热失控的问题。”

祁伟盯着草图,眼睛亮得像星子:“教授,这能行?”

“怎么不行?”

李墨生笑,“我带过的博士生里,有个小子就想做这个,可惜去年出国了。”

他从兜里摸出张名片,“明天来实验室找我,有个课题缺人手。”

名片上印着“机械系李墨生实验室”,背面是手写的“刀片电池预研”。

祁伟把它贴在胸口,心跳得像打鼓——这是他第一次离“造汽车”这么近,近得能闻到电池里的电解液味。

第二天清晨,祁伟提前半小时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在实验楼的三楼,门楣上挂着“新能源材料实验室”的牌子,玻璃上贴着李墨生的书法:“磨剑十年,霜刃始开。”

他推开门,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像小时候母亲给他擦伤口的药水。

“来了?”

李墨生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透明塑料盒,“这是昨天拆的电池,你先熟悉一下结构。”

他教祁伟用游标卡尺测电芯厚度,用万用表测内阻,说:“电池不是搭积木,每一个参数都要抠到小数点后两位。”

祁伟学得很快。

他蹲在实验台前,把电芯放在显微镜下,记录每一个晶粒的排列方式;他熬了三个通宵,算出了不同长度电芯的热传导系数。

李墨生看着他的实验记录,点头:“不错,有股子钻劲——像我年轻的时候。”

实验室的日子过得很快。

祁伟认识了化学系的林薇。

那天他正在调电解液,听见身后有人喊:“你是祁伟?

李教授说你对刀片电池感兴趣,我帮你调电解液。”

祁伟回头,看见个扎马尾的姑娘,穿洗得发白的白大褂,袖口卷到肘部,露出手腕上的红绳。

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葡萄,嘴角有个小梨涡。

“我叫林薇,化学系的,”她笑着伸出手,“电解液的配比很关键,差0.1%都会影响性能。”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肥皂的香味。

祁伟赶紧擦了擦手上的酒精,握住她的:“我叫祁伟,机械系的。”

从那天起,实验室多了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一起泡在通风橱前,林薇调电解液,祁伟测内阻;他们一起熬到凌晨,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林薇总要在自己碗里加一根火腿,然后塞给祁伟:“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祁伟会把卤蛋留给林薇:“你瘦,补补。”

林薇做实验的样子很迷人。

她盯着量杯里的液体,眉头微微皱着,手指灵巧地转动移液管,像在弹钢琴。

有时候她会犯迷糊,把试剂加错,然后吐吐舌头,用吸管吸出来重新加。

祁伟喜欢看她笑,梨涡陷进去,像藏了颗小糖。

“你知道吗?”

有天深夜,他们坐在实验室门口的台阶上吃泡面,林薇说,“我小时候想当科学家,造能治病的药。

后来选了化学,想造更好的电池——因为电池是新能源汽车的心脏。”

祁伟望着她的眼睛:“那我帮你造心脏。”

林薇笑出梨涡:“好啊,那我们一起。”

风里飘着桂花香,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悲剧来得毫无预兆。

十月的一个傍晚,夕阳把实验室的墙染成橘红色。

林薇在做新型电解液的稳定性测试,酒精灯放在试剂瓶旁,加热着烧杯里的液体。

祁伟在旁边记录数据,笔尖刚碰到纸页,忽然听见“啪”的一声——酒精灯被碰倒了。

火焰窜起来的瞬间,祁伟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冲过去,把林薇压在身下,玻璃碎片扎进他的胳膊,疼得他抽冷气。

林薇的左手被火焰引燃,她尖叫一声,祁伟赶紧用袖子裹住她的手,往外面跑。

“林薇!

林薇!”

祁伟抱着她往校医院跑,眼泪砸在她脸上。

林薇疼得皱着眉头,却还在笑:“没事,就是手有点疼……”校医院的医生说,林薇的左手二度烧伤,指节变形,再也不能做精细实验了。

祁伟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攥着林薇的实验笔记。

笔记上的字迹还很清晰,写着:“电解液比例1:3:5,内阻降10%温度控25℃,循环寿命延200次”。

他想起昨天晚上,林薇还笑着说:“明天就能测数据了,要是成了,李教授肯定高兴。”

“伟子,”林薇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康复训练的弹力球,“我不能陪你造汽车了。”

她的左手裹着纱布,像只受伤的小鸟。

祁伟攥着她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我养你。”

林薇摇头,眼泪掉在轮椅上:“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想和你一起,站在实验室看电池成功的那一刻。”

那天晚上,祁伟坐在学校的人工湖边。

湖边的柳树垂着枝条,拂过他的手背。

他攥着林薇的实验笔记,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笔记里夹着片桂花,己经干了,却还留着淡淡的香。

他想起林薇的梨涡,想起她调电解液时的专注,想起她在实验室门口说“我们一起”。

“薇薇,我不会放弃。”

他对着湖水轻声说,“我会造出最好的电池,让你看见。”

风里传来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像林薇的手,像父亲的遗言,像他的梦想。

林薇退了实验室。

祁伟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在阳台晒被子。

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才二十岁,却有了几根白发。

她看见祁伟,笑着挥手:“伟子,过来坐。”

祁伟坐在她身边,递过一盒润唇膏:“实验室的暖气太干,你抹点。”

林薇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他的胳膊上还留着玻璃划伤的疤痕。

“电池的事,”林薇说,“李教授跟我说了,你在改进热管理系统。”

祁伟点头:“己经做了五百次实验,再过段时间就能测循环寿命。”

林薇笑出梨涡:“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

她摸着怀里的实验笔记,“这个给你,里面有我整理的资料。”

祁伟接过,笔记的最后一页,林薇写着:“伟子,要造最好的电池,让中国汽车跑遍全世界。”

那天晚上,祁伟回到实验室。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他坐在实验台前,打开林薇的笔记,上面的数据和公式像一群士兵,等着他指挥。

他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今天做了第六百次热管理实验,温度波动控制在±1℃。”

窗外的月亮很圆,照在实验室的墙上,照在李墨生的书法上,照在祁伟的实验记录上。

他想起父亲的遗言,想起母亲的针线,想起林薇的梨涡,想起所有的坚持。

“我会造出来的。”

他对着空气轻声说,“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