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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31

陈家小院的椿树是陈建军二十岁那年亲手栽下的。彼时他刚从部队退伍,

一身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就扛着铁锹在村东头的空地上刨坑。李秀兰站在一旁,

手里攥着用碎花布包好的树种,阳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像刚摘的苹果。“慢点挖,

别累着。”她轻声说,声音里藏着刚嫁过来的羞涩。陈建军直起腰,抹了把汗,

笑着回:“不累,等这树长粗了,能给你和娃们遮凉,还能在树下搭秋千。

”那年的风似乎格外温柔,刚栽下的椿树苗没几天就冒出了新芽。可日子的艰难,

却比椿树成材来得快多了。婚后第三年,长子陈磊出生,

紧接着次子陈宇轩、女儿陈念安也陆续落地,最小的儿子陈亦辰到来时,

家里的土坯房已经挤得转不开身。冬天里,寒风从墙缝钻进来,

李秀兰得把四个孩子裹在一床打了补丁的薄被里,自己整夜守在火塘边添柴,

火塘里的柴火总是不够烧,她的手冻得长满了冻疮,红肿得像萝卜。

陈建军在村里的砖厂扛砖,每天天不亮就顶着星星出门,天黑透了才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回来。

他的工装裤上永远沾着砖灰,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

肩膀被扁担压出了两道深深的红印,却从不在李秀兰面前喊疼。每天回家,

他第一句话总是问:“娃们饿不饿?”然后从怀里掏出藏着的烤红薯——那是砖厂食堂发的,

他舍不得吃,留着给孩子们当零食。变故是从陈磊十岁那年的夏天开始的。那天午后,

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陈磊跟着村里的半大孩子爬椿树掏鸟窝。椿树已经长得比房顶还高,

枝桠交错,陈磊爬得又快又急,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从三米高的枝桠上摔了下来。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孩子的哭喊声,李秀兰从屋里冲出来时,陈磊正躺在地上,

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疼得满脸是泪。陈建军赶回来时,看到儿子的样子,

脸色瞬间白了。他顾不上擦汗,背起陈磊就往镇医院跑。三十里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他跑得飞快,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又被风吹干,结出一层白霜。

李秀兰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每隔一会儿就往门口望,直到天快亮时,

才看到陈建军背着陈磊回来,他的鞋跑破了,脚趾露在外面,冻得发紫,

脸上却带着一丝庆幸:“医生说骨头裂了,打了石膏,养几个月就好。

”可陈磊的腿终究落下了病根。拆了石膏后,他走路时左腿还是微微跛着,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跑跳。也是从那时起,陈磊的性子变得越发暴躁。

村里的孩子笑他“瘸子”,他就攥着石头跟人打架,

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肯认输;李秀兰劝他两句,他就摔碗摔筷子,吼着“要不是你们穷,

我能去爬树掏鸟窝?能成这样?”陈建军看着儿子眼里的戾气,心里像堵着块石头,

却只能叹着气,第二天比往常更早去砖厂——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才让孩子受了委屈。

日子在磕磕绊绊里往前走,椿树的树干渐渐长到两人合抱粗,枝桠伸得满院都是,

夏天时能把整个院子遮得阴凉。陈宇轩十七岁那年,揣着陈建军攒了半年的五百块钱,

背着行李去了城里。他没读过多少书,只能在一家小超市当学徒,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卸货、理货,晚上还要打扫卫生,忙到十一二点才能睡觉。可他肯吃苦,

老板看他踏实,慢慢把进货、记账的活儿交给了他。三年后,他凭着攒下的钱,

盘下了一家不大的超市,虽然辛苦,却总算有了自己的营生。陈念安性子软,

反应比同龄人慢半拍,上学时总跟不上课程,小学没毕业就回了家。

村里人背地里喊她“傻子”,她听到了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走开,

然后继续跟着李秀兰下地、做饭。她喜欢绣东西,没钱买丝线,

就捡别人剩下的线头;没有绣布,就用旧衣服的布料。她绣的手帕针脚歪歪扭扭,

却绣得格外认真,每一块手帕上都绣着“平安”“健康”——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最小的陈亦辰,在六岁那年被城里的远房亲戚收养了。那家人没孩子,条件不错,

承诺会供他读书,还会给陈建军夫妇寄生活费。陈建军夫妇虽舍不得,却也知道,

这是给孩子最好的出路。送孩子走的那天,李秀兰躲在椿树后哭了一下午,肩膀一抽一抽的,

泪水打湿了衣襟。陈建军则蹲在门槛上,抽了整整一包烟,烟蒂扔了一地,

最后只是说:“娃能过好日子,就好。”只有陈磊,始终守在村里。他没读过多少书,

腿又不方便,只能跟着别人打零工,今天帮人盖房子,明天帮人扛粮食,

挣的钱刚够自己抽烟喝酒。二十五岁那年,经人介绍,他娶了邻村的王翠霞。

王翠霞性子泼辣,长得还算周正,一开始还想着跟陈磊好好过日子,可日子久了,

见陈磊没本事,还总爱喝酒发脾气,也渐渐没了耐心。两人三天两头吵架,

家里的碗碟换了一批又一批,每次吵完架,王翠霞就回娘家,李秀兰得提着鸡蛋、红糖去接,

好话说尽,才能把人劝回来。矛盾彻底爆发是在陈建军五十八岁那年的生日。那天早上,

李秀兰特意去镇上买了只鸡,炖了一锅鸡汤,还蒸了陈建军爱吃的红糖馒头,

等着孩子们回来。陈宇轩从城里赶回来,带了蛋糕和营养品,

还给李秀兰买了件新棉袄;陈念安也早早地把院子打扫干净,绣了块“寿”字手帕,

准备送给父亲。可陈磊直到傍晚才醉醺醺地回来,身上带着一股酒气,看到桌上的鸡汤,

伸手就端起碗往嘴里灌。“你就不能等爸妈先吃?”王翠霞看不过去,说了他一句。

陈磊把碗往桌上一摔,汤汁溅了满桌:“我喝我家的汤,关你屁事!”“你还有理了?

整天就知道喝酒,家里的活儿一点都不干,这日子没法过了!”王翠霞也来了气,

声音拔高了八度。陈磊被骂急了,红着眼就要打王翠霞,陈建军气得浑身发抖,

抄起身边的扫帚就打在陈磊背上:“你这个畜生!日子过够了是不是!

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陈磊被打急了,猛地推开陈建军,吼道:“我过够了!

要不是你没本事,我能瘸着腿?能过得这么窝囊?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陈建军心上。他愣在原地,扫帚从手里滑落,

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痰里带着一丝刺目的猩红。李秀兰慌了,

扑过去扶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建军,你别吓我……你怎么了?”第二天,

陈宇轩带着陈建军去了县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时,医生把陈宇轩叫到办公室,

声音低沉而沉重:“肺癌晚期,已经转移到淋巴了,最多还有半年时间,好好陪他吧,

别让他受太多罪。”陈宇轩拿着诊断书,在医院走廊里蹲了很久,眼泪砸在冰冷的瓷砖上,

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没敢告诉陈建军真相,只说“肺上有点炎症,得好好休养”,

可陈建军心里跟明镜似的。从那天起,他不再去砖厂,每天坐在椿树下的藤椅上,

看着院里的阳光发呆,偶尔会跟李秀兰说起以前的事:“那年栽树的时候,

你还说要给孩子们在树下搭个秋千,后来忙着挣钱,倒忘了……”陈磊得知父亲的病情后,

沉默了很久。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没喝酒,坐在陈建军床边,看着父亲苍白的脸,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爸,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惹你生气。

”陈建军拍了拍他的手,笑得很温和:“爸不怪你,是爸没本事,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以后好好跟翠霞过日子,别再吵架了。”从那以后,陈磊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喝酒,

每天早早起来,帮李秀兰做饭、喂猪,还学着给陈建军擦身、喂药。有一次,

陈建军半夜咳嗽得厉害,陈磊守在床边,给父亲拍背、喂水,折腾到天亮,眼里布满了血丝。

王翠霞看着丈夫的变化,也收敛了脾气,不再跟他吵架,偶尔会熬些小米粥、蒸些鸡蛋羹,

给陈建军端过去。陈念安则每天坐在父亲身边,给她读自己绣的手帕上的字,

那些歪歪扭扭的“平安”“健康”,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温暖。陈建军走的那天,

是冬至。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把陈家小院盖得严严实实,

连椿树的枝桠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靠在李秀兰怀里,呼吸微弱,

却还紧紧握着陈磊的手,声音轻得像气音:“磊子,

以后……好好照顾你妈和你姐……一家人,别再吵架了……要好好的……”话没说完,

他的手就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李秀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陈磊跪在床边,把头埋在被子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哭得肆无忌惮。

出殡那天,雪还在下。陈磊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

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陈宇轩扶着哭得站不稳的李秀兰,

陈念安抱着父亲的遗像,照片里的陈建军穿着军装,笑得温和,背景是院里枝繁叶茂的椿树。

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到村后的坟地,像是这个家走过的路,满是坎坷,

却终究朝着温暖的方向。陈建军走后第三个月,一个陌生男人推开了陈家小院的门。

男人穿着挺括的西装,手里拎着精致的水果篮,看起来文质彬彬。他站在院门口,

看着院里的椿树,又看了看正在扫地的李秀兰,

声音有些哽咽:“请问……这里是陈建军家吗?我叫陈亦辰,我找我的亲生父母。

”李秀兰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眉眼间的轮廓像极了年轻时的陈建军,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亦辰……我的儿……”她颤抖着伸出手,

想要触碰男人的脸,却又怕这只是一场梦。陈亦辰是来认亲的。这些年,

他一直在找亲生父母,养父母看他执着,终于在他三十岁那年,告诉了他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