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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表时间: 2025-10-31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在床上将养了十来天,身子才渐渐爽利了些。

这期间,沈舟逸把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没出半点纰漏,反而借着处置那几个刁奴的势头,进一步立了威。

府里下人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观望、轻视,渐渐变成了敬畏。

柳盈盈大概是被沈舟逸那番雷厉风行的手段暂时镇住了,又或者是在憋什么坏水,倒是安分了一阵。

只天天黏着沈卿渊,变着法子巩固她的“宠爱”。

沈卿渊依旧沉迷在她的温柔乡里,对我这边不闻不问。

沈珏?

听说他那个诗文会得了某位大儒的青眼,正意气风发,更觉得我这边是“污浊之地”,懒得踏足。

挺好,耳根清净。

我身体刚好利索,沈卿渊就兴冲冲地来找我,说是要办一场宗族大宴,庆祝柳盈盈“有孕”,也顺便让她正式以“未来主母”的身份见见族亲和有来往的世家。

我看着他那副迫不及待要给柳盈盈名分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认命”:“夫君既然决定了,那就办吧。我身子刚好,精力不济,宴席的一应事宜,就劳烦……柳妹妹多操心了。”

沈卿渊大概没想到我这么“配合”,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好!盈盈她虽然身子重,但为了沈家的脸面,定然会尽心尽力!绾娘,你能想通就好,往后我们一家人……”

“夫君,”我打断他的畅想,语气平淡,“我累了。”

沈卿渊噎了一下,看看我确实没什么血色的脸,也没再多说,带着满意走了。

他一走,我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宗族大宴?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么好的舞台,不唱一出大戏,岂不是辜负了?‌⁡⁡

我立刻叫来沈舟逸,将宴席当日的安排细细吩咐下去。

哪些证据要在什么时候拿出来,哪些“证人”要安排在什么位置,柳盈盈那个老相好赵掌柜那边如何“引导”,甚至宴席上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如何应对,都一一谋划清楚。

沈舟逸听得极其认真,眼神越来越亮,最后重重点头:“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安排妥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溜走,转眼就到了宗族大宴这天。

沈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沈卿渊一身簇新的锦袍,满面红光,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或真或假的恭维。

柳盈盈更是精心打扮,穿着一身近乎正红颜色的石榴裙,珠翠环绕。

虽然脸色因为病痛和浓妆显得有些怪异,但她努力挺着那并不显怀的肚子,在女眷中周旋,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她时不时假意咳嗽两声,用帕子掩着嘴,对那些上前关心的夫人小姐们柔弱地解释:“劳各位夫人挂心,不过是老毛病了,身子虚,夫君心疼,非要我静养……可今日这般大事,我怎能不出面?”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抚过腕上一只新的翡翠镯子,炫耀道:“这是夫君前几日刚寻来给我安胎的,说是能定惊……夫君他,就是太紧张我了。”

那些夫人小姐们面上笑着奉承,背过身去,眼神里的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却藏不住。

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响:

“瞧她那轻狂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就是,一身病气,还穿红戴绿,也不嫌晦气!”

“听说沈夫人就是被她气病的,掉水里差点没了半条命!”

“沈老爷也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嘘,小声点,没看见沈夫人坐在那边吗?脸色可真不好看……”

我确实坐在主位稍偏的地方,穿着一身素净的湖蓝色衣裙,脸上未施脂粉,带着病后的苍白和憔悴。

我安静地喝着茶,对周围的议论和柳盈盈的炫耀视若无睹。

沈珏也来了,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在一群文人学子中间,高谈阔论着什么“情之所钟,无关门第”,“真心难得,世俗礼法皆为虚妄”,引得几个同样“清高”的学子频频点头。‌⁡⁡

他甚至当众夸赞柳盈盈:“柳姨娘虽出身特殊,然品性高洁,待人以诚,远胜某些汲汲于名利、心胸狭隘之辈。”

这话指桑骂槐,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还故意瞥了沈舟逸一眼,眼神里满是看不起,仿佛在说“你这种靠母亲上位的,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沈舟逸今日穿着我特意为他准备的宝蓝色暗纹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度沉稳。

他并不与沈珏争辩,只从容地跟在沈卿渊身后,替他招待一些重要的族老和世交,言谈举止,不卑不亢,竟也赢得了不少赞许的目光。

宴席至半,气氛最酣畅时,我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

原本喧闹的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沈卿渊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柳盈盈也停下了与女眷的说笑,警惕地看着我。

我走到宴会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先是对着族老和宾客们行了一礼,然后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今日宗亲好友齐聚,妾身有一事宣布。”

我顿了顿,感受到沈卿渊骤然紧张的目光,继续道:“自今日起,我名下所有嫁妆产业,包括城西的三间绸缎庄、两处田庄、以及汇丰酒楼,全部正式过继给嫡子沈舟逸。从此,这些产业与我再无干系,皆由舟逸全权掌管,盈亏自负。”

“什么?!”

“全部过继?”

“这……沈夫人这是要彻底放手了?”

满座哗然!议论声轰然炸开!

谁都知道我那些产业是沈家的命脉,如今我竟然全部给了沈舟逸这个新立的庶子嫡子!

这无异于把沈家的经济命脉直接移交!

沈卿渊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站起来,指着我怒吼:“绾娘!你疯了!谁准你这么做的!那些产业是沈家的!你凭什么私自过继!”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转向他,脸上不再有半分之前的“疲惫”和“认命”,只有冰冷的嘲讽和决绝:“凭什么?就凭那些产业,每一寸、每一文,都是我的嫁妆和我这些年呕心沥血经营所得!与你们沈家原本那点快要败光的祖产,没有半分关系!沈卿渊,你宠妾灭妻,纵容这身患脏病的青楼女子欺辱于我,甚至推我入水,害我大病!如今还想觊觎我的嫁妆,拿去养你这不知廉耻的‘真爱’和她那不知是谁的‘野种’吗?”

“你胡说八道!”沈卿渊气得浑身发抖。

柳盈盈更是尖叫起来:“姐姐!你血口喷人!我怀着的是夫君的骨肉!什么脏病……你……你污蔑我!”

“污蔑?”我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面向所有宾客,扬声道,“诸位!今日就请大家做个见证!看看我是否污蔑于她!”

我抬手,击掌三下。

早已等候在厅外的沈舟逸,立刻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两人,是柳盈盈常去那家药铺的掌柜和伙计,另一人,则是个低着头,身形瑟缩的婆子——是柳盈盈从前在“醉春风”时的旧识。

我指着那药铺掌柜:“张掌柜,你来说说,这位柳姨娘,平日里都去你铺子里抓些什么药?”

那张掌柜显然被这场面吓住了,战战兢兢地开口:“回……回夫人……柳姨娘她……她常年抓的是治疗杨梅疮的方子……还有……还有一些药性猛烈的助兴之物……和……和能暂时改变脉象,伪造滑脉的药……”

“哗——!”宾客们彻底炸了锅!

杨梅疮!助兴药!伪造滑脉!

这任何一个词砸出来,都足以让人身败名裂!

“天啊!杨梅疮!那可是脏病啊!治不好的!”

“还伪造怀孕?这……这毒妇!”

“沈老爷竟然跟这种女人……他不怕染上吗?”

柳盈盈脸色惨白,尖叫着:“你胡说!你们串通起来污蔑我!夫君!他们害我!”

沈卿渊也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盈盈。

我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让那婆子上前。

那婆子哆哆嗦嗦地指认了柳盈盈当年在青楼的花名和接客的情况,甚至说出了她染上脏病的大致时间。

最后,我看向沈舟逸。‌⁡⁡

他微微点头,侧身让开。

厅外,两个小厮押着一个被捆着、鼻青脸肿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个赵姓绸缎商!

沈舟逸冷声道:“赵掌柜,把你之前交代的,再说一遍!柳盈盈是如何与你暗中往来,如何让你打听沈家产业动向,计划着等拿到家产后便与你卷款私奔的?还有,她那身脏病,是不是当年跟你在一起时染上的?!”

那赵掌柜早就被沈舟逸的手段吓破了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我说!我全都说!是盈盈……是柳盈盈她勾引我!让我帮她打听消息!她说沈老爷是个蠢货,好糊弄,等她当了家,弄到钱,就跟我远走高飞!那病……那病确实是当年……当年跟我时有的……治不好……只能用药压着……沈老爷……沈老爷他就是个活王八啊!”

“轰——!”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将沈卿渊彻底劈傻了!

他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看着柳盈盈,又看看那赵掌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盈盈更是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嘴里只会无意识地喃喃:“不是的……他胡说……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