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正浓。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滑落,将楼下街灯昏黄的光晕拉扯成扭曲的光带。
城市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像一幅未干透就被水浸染的油画。
我坐在书桌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绺,摇摇欲坠。
桌面上摊开着几张旧照片,照片里的林晚笑得眉眼弯弯,背景是洒满阳光的海滩。
那是她生病前一年,我们带小雨去旅行时拍的。
己经三年了。
可有些夜晚,枕边仿佛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淡香,耳边还能听见她轻微的鼻息。
然后猛然惊醒,身边只有冰冷的空寂,和心脏被掏空后的钝痛。
“爸爸。”
小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她抱着一个洗得发旧的小熊,穿着印有卡通火箭的睡衣,赤脚站在地板上。
“怎么醒了?”
我掐灭烟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我梦见妈妈了。”
她走过来,爬上我的膝盖,把小脑袋靠在我怀里,“她在一个有很多镜子的地方,一首在对我们笑,但是……好像很着急。”
我的心微微一沉。
小雨最近总是做类似的梦。
儿童心理医生说是正常的思念和情感投射,让我不必过度担心。
可不知为何,每次听她用稚嫩的声音描述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像是有细小的冰碴在血管里流淌。
“梦都是反的。”
我搂紧她,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妈妈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很平静。”
“真的吗?”
“真的。”
我拿起书桌上那个古旧的银色怀表。
这是林晚留下的唯一一件她祖母的遗物,表壳上有着繁复的蔓草花纹,因为年代久远,边缘己经磨得有些光滑。
我习惯性地用拇指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壳,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虚无的慰藉。
“爸爸,这个表为什么从来不走?”
小雨仰起脸问。
“因为它太老了。”
我轻声说,“它在休息。”
其实,这块表在林晚离开的那天中午,就莫名其妙地停摆了。
秒针固执地停在十二点的位置,仿佛时间本身,也随着她的呼吸一同停止了。
我曾想过把它修好,却又隐隐觉得,就让它停在那里,也好。
“哦。”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又被照片吸引,“妈妈真好看。”
“是啊,她最好看。”
就在这时——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脆响,从我手中的怀表里传出。
我浑身一僵,猛地低头。
那块停了整整三年的怀表,表壳内侧,那根静止了上千个日夜的秒针,竟然……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就一下。
然后重归死寂。
我死死盯着它,呼吸几乎停滞。
是错觉吗?
因为长时间熬夜产生的幻觉?
“爸爸?”
小雨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不安地动了动。
“……没事。”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怀表放回桌面,“可能是爸爸不小心碰到了。
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我把小雨哄回她的房间,为她掖好被角,关上台灯。
在房门合拢的前一刻,她小声说:“爸爸,晚安。”
“晚安,宝贝。”
回到书房,我没有开灯,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无尽的雨夜。
城市在黑暗中沉默,只有雨声沙沙作响。
那块怀表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秒针跳动的那一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是不安?
还是……一丝不该存在的、渺茫的希望?
我重新拿起那块冰冷的怀表,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海。
在这个看似平常的雨夜,某些早己凝固的东西,似乎正随着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开始出现第一道裂痕。
而某些隐藏在现实帷幕之后的、冰冷而巨大的东西,似乎……即将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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