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霖站在街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柏油路面泛着被雨水冲刷后的油光,
两侧是些样式古旧的二层小楼,青瓦飞檐,木质的窗棂上雕着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线香和潮湿泥土混合的诡异味道。最诡异的是街上的行人。
他们都穿着样式朴素的短褂或长衫,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
李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灰扑扑的僧袍,光溜溜的脑袋,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沉甸甸的佛珠。
他抬手摸了摸头皮,那种陌生的、粗糙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记得清清楚楚,
前一秒,他还在自己公司的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BUG抓耳挠腮,
准备迎接老板的狂风暴雨。怎么下一秒,就换了身行头,来到了这个鬼地方?“了尘师兄,
你还愣着做什么?师父让你去取今日的‘供品’,晚了可要挨罚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霖僵硬地转过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正不耐烦地看着他。小沙弥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傻子。
了尘?师兄?供品?一连串陌生的词汇砸进李霖的脑子,让他更加混乱。他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快走啊!”小沙弥推了他一把,
“今天城西张大户家的‘喜供’,可是上上品,师父点名要的,要是误了时辰,
我们都得去戒律堂领板子。”李霖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只能麻木地跟着他走。
所谓的“供品”,并不是什么瓜果蔬菜,而是一个个用黄纸符篆封口的黑色陶罐。罐子不大,
但入手冰凉,还微微震动着,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活物。李霖抱着一个陶罐,
指尖传来的阴冷让他打了个寒噤。“了尘师兄,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小沙弥抱着两个陶罐,走得飞快,“是不是又想着还俗的事了?我劝你省省吧,
进了龙乡寺的门,就别想再出去。”龙乡寺。李霖的脑海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了上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了尘,是龙乡寺的一个普通僧人。
因为受不了寺里的清规戒律,一心想要逃跑,结果在一次逃跑途中,
失足从后山的悬崖上摔了下去……所以,自己是穿越了?附在了这个倒霉蛋和尚身上?
李霖抱着冰冷的陶罐,只觉得手脚比罐子还要冰冷。他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让他当和尚,
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回到龙乡寺,天色已经擦黑。寺庙坐落在程江市的城中心,占地极大,
却异常的安静,听不到一点寻常寺庙该有的诵经声和钟鸣声。
高大的围墙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在夕阳的余晖下,
那些金色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异。小沙弥领着李霖,
熟门熟路地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座偏僻的禅院。院子里,
一个身穿明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正闭目打坐。他就是这龙乡寺的主持,法号“玄苦”。“师父,
供品取回来了。”小沙弥恭敬地将陶罐放在地上。玄苦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很浑浊,
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但当他扫向李霖时,李霖却感到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了尘,
你的心,乱了。”玄苦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李霖的心猛地一跳,强作镇定,
学着记忆中原主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回答:“弟子……弟子知错。”“哼,”玄苦冷哼一声,
“把供品送到‘镇魂塔’去。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入塔内半步。”“是。
”李霖抱起地上的陶罐,感觉那股阴冷的气息更加浓烈了。他跟着小沙弥,走向寺庙最深处。
所谓的镇魂塔,是一座七层高的黑石古塔,塔身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铜门,
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塔的周围寸草不生,
空气中那股线香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在这里浓郁到了极点,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小沙弥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铜门。
一股比抱着陶罐时还要阴寒百倍的气流从门缝里涌出,吹得李霖浑身汗毛倒竖。
“把罐子放进去就行了,快点!”小沙弥催促道。李霖咬着牙,
将陶罐放在门内一步远的地方。他借着门缝的光,朝塔内瞥了一眼。塔内一片漆黑,
但隐约能看到地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和他们送来的一模一样的黑色陶罐。而在黑暗的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伴随着一阵阵压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声。那绝不是风声。
李霖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不敢再看,放下罐子就想跑。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塔顶一闪而过。那是什么?他猛地回头,塔顶空空如也,
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夜空中。“看什么呢?快走!”小沙弥不耐烦地锁上门,
拉着他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回到僧舍,李霖一夜无眠。镇魂塔里的呜咽声,
那一闪而过的白影,还有那些冰冷陶罐里的“供品”,一切都透着无法言说的诡异。
这个世界,这个龙乡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
然后找到回去的路。第二天,李霖开始有意地观察和打探。他发现,龙乡寺的僧人,
包括那个小沙弥在内,每个人都面色蜡黄,眼神空洞,像是一具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们机械地做着功课,吃饭,然后将那些被称为“供品”的陶罐送进镇魂塔。
整个寺庙都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里。
他试着向其他僧人打听关于“供品”和“镇魂塔”的事情,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一听到这几个字,就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走开。只有一次,一个负责打扫藏经阁的老僧,
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和怜悯。他嘴唇哆嗦了半天,
最后只塞给李霖一本破旧的经书,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问,别看,别想……活下去。
”说完,老僧便仓皇离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李霖翻开那本经书,书页已经泛黄发脆。
这并不是一本真正的佛经,而是一本手写的日记。字迹潦草,断断续续,
看得出写日记的人当时心神不宁。“三月七日,晴。我来到龙乡寺已经一月,这里很奇怪,
师父不教我们念经,只让我们每日去城中收集一种‘供品’……”“三月十五,阴。
我终于知道‘供品’是什么了。那是……人的魂魄!程江市的每一个人,
死后魂魄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拘走,装进特制的陶罐里,送到龙乡寺。”“四月三日,雨。
师父……玄苦是个魔鬼!他利用全城人的魂魄,在镇魂塔里进行一种邪恶的献祭。
他想做什么?长生不老?还是成佛成魔?”“四月十日,我看到他了。那个白衣的道士。
他好像在调查龙乡寺的秘密。他能救我们出去吗?”“四月二十,我不能再等了。
我要逃出去,把这里的真相公之于众!今夜,我就从后山……”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僧袍。这本日记,
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了尘写的!他不是失足摔死的,他是发现了龙乡寺的惊天秘密,
在逃跑时被人……灭口了!2.原来,这个世界的程江市,是一座被诅咒的城市。
城里的人生老病死,看似正常,但死后的灵魂却无法进入轮回,而是会被强行拘禁,
成为龙乡寺的“供品”。玄苦,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和尚,正用全城人的灵魂,
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邪恶仪式。而镇魂塔,就是仪式的核心。
李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不是来到了什么平行时空,
而是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魔窟!难怪寺里的僧人个个死气沉沉,
他们每天都在和无数痛苦的灵魂打交道,精神早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
那个老僧让他“活下去”,意思再明显不过——在这里,能活下去就是一种奢望。他必须逃,
立刻,马上!李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尘的失败证明,从后山逃跑是行不通的。
龙乡寺的围墙上刻着经文,看似是装饰,恐怕是某种强大的禁制,寻常人根本无法翻越。
唯一的出口,可能就是正门。但正门有知客僧守着,想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想到了了尘日记里提到的那个“白衣道士”。既然有人在调查龙gao乡寺,
说明玄苦的所作所为并非天衣无缝。如果能联系上那个道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程江市这么大,他一个被困在寺里的和尚,要去哪里找一个只知道穿着白衣服的道士?
接下来的几天,李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安分守己,每天跟着众人取“供品”,送“供品”,
沉默寡言,仿佛真的认命了。暗地里,他却在拼命寻找机会。他发现,每天午后,
寺里的僧人都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除了几个巡逻的武僧,
大部分区域都无人看管。而龙乡寺虽然与世隔绝,却并非完全不与外界接触。每隔三日,
都会有城里的米铺、菜贩前来送粮。他们会从侧门进入,将货物送到厨房,然后立刻离开。
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外界的机会。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李霖借口肚子不舒服,
没有去午休,而是偷偷溜到了厨房附近。他躲在一处假山后,紧张地等待着。没过多久,
侧门被打开,一个推着板车的菜贩走了进来。李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
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龙乡寺囚魂献祭,速寻白衣道士,
城隍庙见。”他不敢写得太详细,怕被人截获。等菜贩放下菜,转身准备离开时,
李霖看准时机,迅速冲了出去,
将纸条和自己藏了许久的一小块碎银子一同塞进了菜贩的口袋。“大哥,行行好,
把这个带出去!”李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菜贩吓了一跳,看清是个和尚,
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子,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推着空车匆匆离开了。做完这一切,李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不敢久留,
立刻溜回了僧舍。接下来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他不知道那个菜贩会不会把纸条当回事,
更不知道所谓的“白衣道士”存不存在,或者看到了纸条会不会来。每一天,
对他来说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害怕玄苦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出破绽,落得和了尘一样的下场。三天后的傍晚,
李霖正在僧舍里心神不宁地踱步,门外突然传来了小沙弥的声音。“了尘师兄,
师父让你去一趟前殿。”李霖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难道是纸条的事情败露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前殿。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玄苦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佛像前。
“师父。”李霖低着头,不敢看他。玄苦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了尘,
你入寺多久了?”“回师父,一年零三个月。”“一年多了,心性还是如此不定。
”玄苦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今日城隍庙那边递话过来,说庙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请我们寺里派人去做场法事。我看你最近功课做得不错,就由你走一趟吧。”城隍庙!
李霖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装作惶恐地推辞:“师父,
弟子修为低微,恐怕难当此任。”“无妨,”玄苦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让慧明陪你一起去,切记,日落之前必须回来。”慧明,
就是那个看管戒律堂的武僧,一身横肉,据说能徒手打死一头牛。玄苦这是在试探他!
李霖瞬间明白了。玄苦或许没有发现纸条,但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派他去城隍庙,
同时让武僧监视,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是个陷阱,但同时,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是,弟子遵命。”李霖双手合十,深深一拜。3.去城隍庙的路上,李霖的心情无比沉重。
武僧慧明像一尊铁塔,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侧,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时不时地扫过他,
充满了警惕和审视。李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急切或者异常,否则前功尽弃。城隍庙离龙乡寺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
和龙乡寺的阴森诡异不同,城隍庙虽然也有些破败,但香火似乎还算旺盛。庙门口,
一个穿着八卦袍,留着山羊胡的老道士正焦急地踱步。看到他们,老道士眼睛一亮,
立刻迎了上来。“哎哟,龙乡寺的大师可算来了!快,快请进!”慧明双手合十,
面无表情地说道:“主持有令,日落之前必须返回。道长,有何事需要我们相助?
”“是是是,”老道士指着庙内一座偏殿,愁眉苦脸地说,“就是那,前几日还好好的,
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一到晚上就阴风阵阵,还总能听到女人的哭声,把香客都给吓跑了。
我们庙小,实在没法子,只能求助贵寺了。”李霖心中一动。白衣道士……会不会就在里面?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跟着老道士和慧明走进了偏殿。殿内光线昏暗,供奉着一尊判官像,
青面獠牙,怒目圆睁。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大师,
你们看……”老道士搓着手,一脸期盼。慧明显然对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奉命监视李霖。他四下扫了一眼,便对李霖说道:“了尘,你来处理。
”这是在给他机会,也是在给他设套。李霖定了定神,装模作样地走到判官像前,双手合十,
口中念念有词。他其实半句佛经都不会,只是在胡乱地念叨着一些前世听来的词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一边念,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偏殿。
殿内除了他们三人,再无旁人。桌上积了薄薄一层灰,香炉里也是冷的。难道自己猜错了?
那个白衣道士根本没来?李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这次见不到人,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玄苦的疑心一旦种下,就再也别想轻易出寺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判官像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乘鹤飞天。画本身没什么特别,但画的右下角,
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那是一柄用朱砂画的小剑。李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记得了尘的日记里提过,那个白衣道士,似乎用的就是一柄桃木剑。这是暗号!
他就在附近!李霖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必须想办法支开慧明。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了尘,你怎么了?
”慧明皱眉问道。“慧明师兄……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早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想……想去趟茅房。”李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额头上也逼出几滴冷汗。
慧明怀疑地盯着他。“就在庙里,我很快回来!”李霖哀求道。
一旁的老道士也赶紧打圆场:“哎,人有三急嘛。大师,茅房就在后院,我带这位小师傅去。
”慧明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在城隍庙里,谅李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他点了点头:“快去快回。”“多谢师兄!”李霖在老道士的搀扶下,
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偏殿。一离开慧明的视线,他立刻直起身子,对老道士低声道:“道长,
我是来找人的。一个穿白衣服的道士。”老道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他指了指后院的一间柴房,压低声音说:“真人就在里面等你。快,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