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雨季把研究所傣楼的模拟木板梯泡得发滑，程烁踩着湿痕上到二层实验室时，裤脚还沾着榕树根的腐叶左手无名指的共生晶戒微微发烫，戒面硅基微粒泛着淡蓝荧光，和口袋里的硅基残片形成微弱共鸣，像在呼应他胸腔里不安的心跳。
目光扫过实验室。
傣楼风格的架空层爬满气生苔藓，翠绿色丝状体从陶瓦缝隙钻出来，水珠顺着瓦当滴落，在防腐柚木实验台上砸出细小的坑。
挂在廊下的湿度计指针钉在91%，金属外壳凝的水珠顺着刻度线淌，地面积成的水滩里，几只跳虫正围着水迹慌乱打转，细腿在水面划出细碎的涟漪。
他脱下沾雨的外套，露出里面印着“星尘”代号的白大褂，左胸口袋绣的简易星图针脚微微发白。
走到样本储存区，指尖划过电子门禁，冷蓝光纹顺着墙面爬开。
机械音回荡：“程烁，P3级权限通过，独立操作模式激活，实验时段4:00-7:00。”
气闸门闭合的瞬间，低浓度印楝素雾从喷嘴喷出，带着苦楝树的清苦。
程烁摸了摸共生晶戒，指尖分泌的微量信息素触到戒面，内侧苔藓培养舱亮起荧光，他用意识扫过存储空间，纳米军刀、光谱分析仪都在，是上周在通风管硅基遗迹找到晶戒后，用β型药剂激活的“星尘”配套工具。
“先处理菌圃。”
程烁拉开恒温箱，冷气裹着蜂蜡与腐叶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在袖口凝出薄霜。
玻璃培养皿里，金黄如奶油的真菌菌丝边缘泛着灰黑，几只工蚁围着霉变处急促打转，触角每秒颤动二十多次，颚齿徒劳啃咬着霉变菌丝，孢子沾得满颚都是。
三年前的画面突然撞进来。
也是这样潮湿的凌晨，林晨站在同一张超净台前，握着β型药剂移液器，指尖因熬夜泛白：“阿烁，这次加了0.001%蚁酸，你看数据，细胞收缩均匀度到97%了，成了就能跟着星天牛幼虫进腐木，看切叶蚁和真菌怎么共生。”
程烁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回神。
他走到操作台，拿起α型分子压缩药剂，深蓝色液体装在避光瓶里，标签上“浓度0.05%，单次注射0.1ml”的字迹被他描了三遍，边角画着星图符号。
这是他和林晨熬三年稳定的配方，缩微因子能让细胞间隙暂时收缩，理论可将人体缩至毫米级，24小时内用中和剂恢复，每次预实验误差都压在0.001%以下。
拧开瓶盖时，通风管传来簌簌声。
管内壁的气生苔藓长得繁茂，荧光在暗处若隐若现，昨晚清理时还没这么密，想来是暴雨的湿气催的。
一滴沾着孢子的水珠滴落，砸在白大褂袖口，程烁随手用纸巾擦了擦，没在意那几颗翠绿色孢子正飘进药剂瓶。
孢子细胞壁的多糖像把钥匙，撬开缩微因子的不稳定基因片段。
药剂从纯蓝变成青蓝，瓶底凝出淡绿絮状物，和三年前林晨实验台上报废的样本一模一样。
“先测菌圃活性。”
程烁没察觉异常，想用晶戒调取光谱分析仪，意识刚集中，指尖信息素触到戒面，荧光骤亮，微型全息投影在掌心展开。
存储空间的3D地图上，分析仪图标闪烁，下一秒钛合金机身己从量子空间弹出稳稳落进手心，硅基微生物的量子纠缠网络，让道具重组仅需0.5秒。
可刚握住分析仪，手背突然撞上什么。
不是试管架，是试管架在变大！
不对，是他在变小！
白大褂布料像被风掀的帐篷，哗啦啦垂落，袖口滑到肘部，纤维在视野里变成粗壮绳索。
原本能攥住的移液器，此刻像成年人手臂粗的金属柱，吸头大得能塞下他的拳头。
他低头看手，掌心纹路不断放大，毛孔像深不见底的洞穴，毛细血管清晰得吓人，α型药剂瓶己大如蓝色水桶，星图符号的每一笔都有指甲盖大。
“怎么回事？”
声音细得像蚊蚋，下一秒身体一轻，朝着实验台2毫米宽的缝隙坠下去。
下坠的风裹着腐殖质气息。
那道不起眼的缝隙，此刻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腐叶堆上，几只版纳切叶蚁拖着真菌菌丝行进，它们体长0.5cm，在缩小的程烁眼里，像穿黑甲的战士，甲壳纹路分明，腿部刚毛根根可数。
“砰——！”
腐叶堆的松软缓冲了冲击，却还是让手肘磕得发麻。
没等起身，领头的兵蚁突然停步，宽大的颚齿开合着，左颚尖缺了块，是和黄猄蚁战斗的伤。
它的触角朝程烁方向振动，腹部分泌透明的黏液，一道带着警惕的信号钻进程烁脑海，不是听觉，是化学物质首接渗进神经：“外来者？
无壳者？
你怎么没有外骨骼？”
“信息素……”程烁猛地反应过来。
是孢子和缩微因子的未知反应，不仅让他缩小，还激活了“微观感知者”的初始能力。
程烁的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现有的未知情况。
他抬手，掌心覆着层淡绿薄纱，是孢子萌发的“微型呼吸膜”，既是感知天线，也是呼吸器官，此刻泛着稳定的绿，说明暂时安全。
“离开这里！
否则格杀勿论！”
有道信号钻进脑海，带着命令意味。
兵蚁身后围来三只工蚁，触角互碰形成包围圈，颚齿开合发出“咔嗒”声，像在磨利武器。
程烁后退一步，脚跟撞上“巨石”，是实验台缝隙里的柚木碎屑，缩小后竟有半人高。
他想起晶戒里的纳米军刀，立刻集中意识调取，指尖信息素刚触到戒面，钛合金军刀己弹出，缩小至0.3cm的刀柄裹着蜂蜡防滑层，刚好贴合他的指尖。
“我没有恶意！”
程烁举着军刀，用信息素传递意图，掌心苔藓微微发烫，“我能帮你们清菌圃霉变，那些灰色的是气生苔藓孢子，我知道怎么解决。”
兵蚁的触角顿了顿，显然警惕军刀，却没立刻攻击。
一道纤细身影突然从蚁群钻出来，那是一只触角缠草茎的工蚁，用身体挡在程烁与兵蚁之间，快速振动触角，言道：“他或许有用，带去见玄母”的信号。
后来程烁才知道，这只工蚁叫图克，是切叶蚁王国里少数能理解跨物种信号的变异者。
兵蚁权衡几秒，缓缓放下颚齿，朝蚁道深处比了个跟上的动作。
图克回头看他，用触角轻碰他的裤腿，不是亲昵，是对“潜在合作者”的试探。
程烁握着军刀跟上，隧道壁的真菌菌丝泛着淡金光泽。
每隔几步就有工蚁拖叶片经过，它们对这个“无壳者”充满好奇，有的用触角戳他垂落的衣角，像研究陌生工具；最小的那只工蚁，偷偷拖走他掉在地上的头发丝，引得周围工蚁围拢，触角振动不停，像在讨论“战利品”的用途。
“别闹了。”
程烁忍不住用信息素“呵斥”，却没控制好信号，让围观工蚁集体转向，围着头发丝疯狂绕圈，连搬运菌丝的同伴也被带偏，整整齐齐绕成圆环。
图克急得用触角敲他手背，像在“拍桌骂人”，腹部黏液分泌得越来越多，程烁才发现，是信息素频率错了，把“散开”发成了“转圈”。
他连忙调整，好不容易让工蚁恢复秩序，却见那只小工蚁被转圈的同伴带飞，撞进他的白大褂口袋，叼着半根头发丝爬出来，引得图克用触角轻拍它的脑袋，像在教训调皮的孩子。
雨还在屋顶砸着，瓦当水珠顺着实验台缝隙淌，在腐叶堆汇成细流。
程烁握着军刀，掌心苔藓随呼吸起伏，晶戒荧光在指间若隐若现，他知道，这场孢子引发的“星尘”失控，己把他拖进远超“技术可控线”的微观世界。
而蚁道深处的黑暗里，藏着的不仅是切叶蚁的菌圃危机，还有净土微控的监控信号（分析仪刚才闪过120Hz预警）。
图克突然停步，触角朝蚁道深处摆动，程烁的体表苔藓微微发烫，不是危险预警，是感知到更密集的信息素波动。
他握紧军刀抬头，隧道尽头泛着淡金光泽，那是切叶蚁的菌圃核心，也是他踏入微观世界的第一个坐标，“切叶蚁的家园--翠绿城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