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上空。
稀疏的星辰嵌在绒布上，散发着亿万年不变的清冷光芒，却照不亮这片被风沙吞噬的洪荒之地。
赵野裹紧了身上的防风沙外套，镜片上早己蒙了一层细密的沙粒。
他抬手抹了一把，指腹蹭过镜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这片沙漠永恒的絮语。
作为国家地质勘探队的成员，他己经在这片无人区待了整整三个月。
“赵哥，读数又开始跳了。”
对讲机里传来实习生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电流的杂音让那声音听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这破仪器是不是坏了？
从昨天黄昏到现在，就没稳定过。”
赵野弯腰检查脚边的重力仪，屏幕上的绿色数字正在疯狂跳动，像是一群被惊扰的萤火虫。
他皱起眉，指尖在仪器表面的按键上快速敲击，试图调出更详细的参数。
“别慌，看看周边的磁力线图。”
“看了！
全乱了！”
小林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像……就像有块巨大的磁铁在地下翻跟头！”
赵野站起身，风沙卷着寒意钻进他的衣领。
他望向勘探队营地的方向，几顶橘红色的帐篷在夜色里像孤岛般漂浮着，发电机的嗡鸣被风撕成了碎片。
三天前，他们在这片代号“龙眠”的区域发现了异常的重力异常带，初步探测显示地下可能存在大型金属矿脉，但此刻的读数己经完全超出了地质现象的范畴。
“我过去看看。”
赵野抓起手电筒，光柱在沙地上劈开一道惨白的裂痕。
沙粒被光柱照得纤毫毕现，在空中打着旋，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搅动这片沉寂的沙漠。
距离营地还有两百米时，他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仪器的运转声，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顺着沙子的缝隙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他的脚步顿住了。
光柱下意识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营地西侧的一片沙丘，白天勘探时标记过，那里的沙质异常坚硬，像是混合了某种金属碎屑。
就在这时，嗡鸣声突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赵野感觉耳膜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捂住耳朵蹲下身。
手电筒从手里滑落，在沙地上滚了几圈，光柱最后定格在沙丘顶部。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
沙丘顶部的沙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旋涡。
旋涡中心的沙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条银色的沙柱，沙柱顶端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沙柱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他能看到远处帐篷的轮廓在光影里变形、拉长，像是透过水波看到的倒影。
那种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照亮了他脸上的惊恐，也照亮了沙粒中那些细小的、不属于地球的金属碎片。
“赵哥？
你在哪？”
对讲机里的声音带着电流的爆鸣，“营地的仪器全炸了！
有东西……有东西从沙子里出来了！”
赵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被沙柱顶端的光芒牢牢吸住，那光芒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流动，像是星河被压缩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突然，光芒骤缩，然后猛地炸开。
幽蓝色的光浪如同潮水般涌过，赵野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让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倒飞出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沙柱溃散的地方，一个模糊的、非人的轮廓正在缓缓升起，轮廓表面流淌着和星空一样的光泽。
沙漠的风还在吹，带着古老的尘埃和陌生的气息。
远处的星辰依旧沉默，仿佛早己见证过无数次这样的相遇。
而这片被惊醒的土地，即将迎来属于它的、全新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