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半，龙城像一锅被放在猛火上的稠粥，每一个角落都在沸腾、冒泡。
王磊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汗水顺着眉骨滑下，蛰得他眼睛生疼。
平台上，一个订单信息刺眼地跳动着——西山别墅区，梧桐路1号，备注：加急，放门口即可。
距离远，路况烂，回来八成要放空。
但下面那行加价补贴的数字，让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够他跑十几单普通单子了。
“妈的，拼了！”
指尖几乎带风，在“抢单”按钮上狠狠戳下。
成功！
他像一只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猛地从路边绿化带边缘弹起，跨上那辆改装过电瓶、浑身嘎吱作响的电动车。
动作快得惊人，拧把，起步，汇入车流，一气呵成。
下一个瞬间，他就被堵死在了一条西车道的长龙中间。
前后左右都是铁皮盒子，刺耳的喇叭声像一群濒死的野兽在哀嚎。
废气混杂着夏日傍晚的闷热，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不能等！
王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车头猛地一偏，前轮碾上人行道边缘。
路人惊叫着避让，咒骂声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他对这座城市太熟了，熟到能背出每一条毛细血管般的巷弄。
导航？
那玩意儿只会把他引向堵死的康庄大道。
大脑自动调出龙城的全息地图，一条鲜为人知的路径瞬间生成。
车把右拐，冲进一条挂着“服装批发”招牌的狭窄巷口。
这里是他这样的骑手的秘密通道，污水横流，杂物堆积，却足以让两个轮子的精灵穿梭自如。
车轮碾过坑洼，脏水溅上裤腿，他毫不在意。
身子随着车辆在障碍物间左右倾斜，像在进行一场街头障碍赛。
速度，就是金钱，就是生存的资本。
冲出巷子，眼前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
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夕阳反射成一片晃眼的金光。
他被迫停下，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灯。
就在他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车把时，异变陡生。
对面大厦上，那块占据半面墙、平日里永远播放着奢侈品广告和女明星完美笑靥的巨型LED屏，毫无征兆地“啪”的一声，黑了！
不是普通的断电，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瞬间熄灭。
几秒钟后，屏幕再次亮起，却没有熟悉的广告。
满屏都是疯狂跳跃、扭曲的彩色雪花点，伴随着一种高频、尖锐、让人牙酸的滋滋杂音。
紧接着，几行血红色的、字体僵硬的大字，如同垂死者的遗言，断断续续地砸在屏幕上：……紧急……太阳风……异常……峰值……超……卡林……顿……级别…………全球……高纬度……极光…………可能……对……电磁……设备……造成……严重……影响……文字闪烁不定，像是信号极其不稳，夹杂着更多无意义的乱码。
“咦？
那大屏幕咋了？
坏成这样？”
旁边一个等红灯的大妈仰着头，好奇地嘟囔。
“估计是中毒了吧，或者哪个程序员搞砸了。”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不以为意地刷着手机。
周围大多数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茫然，便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方寸屏幕里。
宇宙的警告，远不如朋友圈的一条点赞重要。
王磊的心却莫名地“咯噔”一下。
太阳风？
极光？
电磁影响？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太过遥远和科幻。
他更关心的是电瓶电量、超时罚款和这个月的房租。
但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脊椎。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荒谬的感觉甩出去。
“瞎想什么，肯定是哪个环节出故障了。
这种天文台发的预警，一年到头没十次也有八次，哪次真出过事？”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带着一种小人物对宏大叙事的本能排斥和自我保护，“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关我屁事。”
红灯倒数结束。
他几乎是抢在绿灯完全亮起的前一秒就冲了出去，仿佛要将那瞬间的心悸远远甩在身后。
电动车在车流中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朝着城市边缘，那片被称为“西山别墅区”的富人聚集地飞驰。
然而，那股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像一粒种子，悄悄埋进了意识的土壤。
车速越快，风声越大，那份没来由的焦躁就越是如影随形。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估算着送达和返回的路线。
或许……送完这单，该去银行把那个到期的定期取出来？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摇了摇头，他再次否决了自己。
“神经病，还真被块破屏幕吓到了？”
此刻，他只有一个目标——完成这单昂贵的配送，拿到那份丰厚的报酬。
其他的，都是杂音。
只是，命运的齿轮，往往就在人们以为一切只是“杂音”时，开始了无可逆转的咬合。
城市的黄昏依旧喧嚣，却仿佛在这喧嚣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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