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妤是被父亲的脚步声吵醒的。
木质楼梯“ creak”响，像老猫踩过朽坏的纸箱，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阳光己经从窗帘缝钻进来，落在他垂到床沿的白发上，丝缕泛着冷光，像撒了把碎雪。
“把阁楼的旧木箱挪去地下室。”
父亲的声音隔着门，混着厨房煎蛋的油香，“别又蜷在那儿睡一下午。”
岚妤没应，手指却无意识地摸了摸枕头下的怀表。
金属壳子凉得像晨露，表链上那道七岁时摔的划痕，硌得指腹发痒——像有只细脚的虫，在皮肤下轻轻爬。
他慢吞吞坐起来，白发垂到肩头，几缕贴在颈侧，被呼吸烘得发暖。
镜子里的蓝瞳半眯着，带着刚醒的慵懒，只有眼底一点微光，藏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警惕。
阁楼在顶楼，爬楼梯时能闻到樟脑丸的辛香，混着旧木头的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像栀子花香皂的气息——是母亲生前用的，去年秋天她最后一次来收拾时，把毛衣叠在木箱上，皂味就粘在了布角。
岚妤靠在门框上，没急着进去。
阁楼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天窗漏下一块菱形的光，落在中央的木箱上。
木箱盖着蓝布，绣的玉兰花己经褪色，边角被虫蛀出小孔，像猫爪挠过的痕迹。
他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木箱，就被木纹上的毛刺扎了一下——血珠渗出来，落在蓝布上，晕开一小点红。
“啧。”
他皱眉，舔了舔指尖的血，咸味里竟混着点铁锈味。
掀开木箱时，灰尘簌簌落在他的牛仔裤上。
里面的旧书、外婆的老花镜（镜腿缠着泛黄的白胶布）都和记忆里一样，只有最底下，多了个黑色铁皮盒，盒身没有花纹，只在边缘刻着一道浅浅的齿轮印——指尖碰上去，那印子像活的，硌得人心里发毛，像猫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爪子。
铁皮盒很沉，岚妤用指甲抠着缝，指腹蹭到盒盖内侧的褐色痕迹——不是灰尘，是干涸的、带着铁锈味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他突然想起母亲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个黑盒子，灯光太暗，他只看到她的手指在发抖，说“妤妤，别碰刻着齿轮的东西”。
可现在，他的拇指己经按在了盒盖上。
“咔嗒”一声轻响，盒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折得整齐的纸，还有半块生锈的齿轮——齿轮边缘很锋利，岚妤的指尖划到，血珠滴在纸上，正好落在母亲写的字上：“锈蚀核心在108次齿轮转动后会醒，别信三点的钟。”
纸的背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怀表，指针停在三点，旁边有个极小的猫爪印——是母亲以前逗他时总画的，说他闹脾气时像炸毛的猫。
岚妤的蓝瞳突然收缩。
他摸出口袋里的怀表，打开表盖——表盘上的指针，也停在三点。
表芯里的齿轮安安静静的，可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像有只细脚的虫，正顺着表链往他手腕爬。
手腕内侧突然发烫，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
他撸起袖子，看到一道细细的红痕，正慢慢浮现出齿轮的形状——和铁皮盒上的印子、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天窗的光突然暗了下来，像有云飘过。
阁楼里的旧挂钟“当”地响了一声，指针也停在了三点。
岚妤攥着纸，指节发白，纸边缘的毛刺蹭得手心发痒。
他突然想起母亲走前的眼神，不是悲伤，是恐惧，像猫看到了藏在暗处的蛇——而现在，那蛇好像正顺着他的血脉，慢慢缠了上来。
他把铁皮盒塞回木箱，盖好蓝布，转身往楼下走。
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响，像有人跟在后面，轻轻踩着他的影子。
走到客厅时，墙上的挂钟还是停在三点，钟摆一动不动，只有他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嘀嗒”——像猫爪碰了碰铃铛，又像齿轮，开始了第一次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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