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鎏金会所的招牌在霓虹中闪着冷艳的光，门口侍者笔挺的身影如同雕塑，将内里的喧嚣与外界的静谧隔成两个世界。
苏念拽了拽身上略显紧绷的制服裙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这是她在鎏金会所兼职的第三周，每晚穿梭在衣香鬓影的宾客间，端着托盘的手臂早己酸麻不堪。
今晚是周末，会所的生意格外火爆，走廊里不断传来酒杯碰撞的脆响和男女的笑语，偶尔夹杂着几句她听不懂的奢侈品品牌名称，像一根根细针，轻轻刺着她敏感的神经。
“苏念，302包厢的红酒，快送过去。”
领班张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将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好的，张姐。”
苏念连忙应下，快步走向吧台取酒。
深红色的液体在水晶瓶中晃荡，折射出迷离的光，标签上的外文她不认识，但从同事们私下的议论里得知，这一瓶酒的价格，抵得上她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小心翼翼地将红酒放进托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302包厢的门。
包厢内的景象比她想象中还要混乱。
烟雾缭绕中，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围坐在沙发上，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和零食包装袋。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男人正被众人簇拥着，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隐约的纹身，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应该就是这群人的中心。
苏念心想，脚步下意识地放轻，试图在喧闹中找到下单的客人。
就在她绕过沙发转角时，意外发生了。
那个黑色衬衫的男人突然起身，似乎是被身边的人推搡了一下，身体微微摇晃。
苏念来不及反应，托盘猛地倾斜，“哗啦”一声，整瓶红酒尽数泼在了男人的外套上。
深红色的酒液迅速渗透了昂贵的面料，在黑色的衬衫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痕迹，像一幅失控的抽象画。
包厢内的音乐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念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念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空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吓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人缓缓转过身，苏念这才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帅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眼神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更多的却是被打扰的不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藉，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你没长眼睛？”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压迫感，像寒冬里的冰碴子，砸得苏念心头一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苏念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我、我会赔偿的……请你告诉我这外套多少钱，我一定赔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带着看好戏的笑意，有人则露出鄙夷的神色。
“江叙，这小姑娘看着挺可怜的，算了吧。”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开口劝道。
被叫做江叙的男人却没理会，目光落在苏念泛红的眼眶上，那里面盛着的慌乱和无措，不知怎的，竟让他心里那点烦躁莫名地淡了些。
他原本想发作，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空酒瓶，看了眼标签，又抬眼看向苏念，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赔偿？
你知道这外套多少钱吗？”
苏念咬着下唇，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赚钱的，不管多少钱，我都会赔。”
“哦？”
江叙挑眉，一步步逼近她。
他很高，苏念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好闻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让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行啊，”江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她面前，“把你联系方式留下，我回头算清楚了告诉你。”
苏念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好几次才输对自己的电话号码。
她把手机还给江叙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他的指尖微凉，像冰一样，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江叙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觉得更有趣了。
他收起手机，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语气随意地说：“明天记得保持电话畅通，我会联系你。”
说完，他不再看苏念，转身对朋友们扬了扬下巴：“继续。”
音乐再次响起，包厢内的喧闹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苏念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首到领班张姐匆匆跑进来，把她拉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啊苏念！”
一出包厢，张姐就压低声音训斥道，“那可是江家的小少爷，江叙！
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他？”
“江家？”
苏念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她对这些豪门家族并不了解，但从张姐的语气里，她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是做房地产的那个江氏集团！”
张姐恨铁不成钢地说，“他身上那件外套，据说是国外定制的，好几万呢！
你这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赔的零头！”
好几万？
苏念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她兼职一个小时才二十块钱，好几万对她来说，简首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员工休息室，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看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天下午三点，来‘遇见’咖啡馆，商量赔偿的事。”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苏念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叙。
她攥着手机，心里又怕又慌。
她不知道明天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又带着压迫感的男人，会怎么“为难”她。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可苏念的世界里，却只剩下无边的焦虑和迷茫。
她不知道，这场狼狈的邂逅，将会是她人生中一场翻天覆地的开始。
而那个让她此刻无比恐惧的男人，日后将会成为她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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