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五分，苏清沅站在陆则衍办公室门口，指尖捏着文件夹的边缘，微微泛白。
文件夹里除了修改后的“云栖文创园区”方案图，还夹着供应商资质文件和批量采购的报价单——她特意核对了三遍，连供应商近三年的项目案例都按陆则衍的习惯，整理成了表格附在最后。
抬手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进”的声音，比上午会议室里更沉些，带着点刚结束通话的沙哑。
苏清沅推开门时，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井茶香。
陆则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叠厚厚的建筑规范，手机还贴在耳边，正低声说着什么：“……对，梅雨季的施工预案，让工程部再补一份详细的，明天早上给我。”
他挂了电话，抬眼看向她，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方案放这儿。”
她把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一角，刚要坐下，目光却先落在了桌面——那里摆着她上午落在会议室的灰色马克笔，笔尾的浅白磨痕格外显眼，旁边还压着一张便签，上面用红色铅笔写着“连廊排水坡度需调整至3‰”，字迹凌厉，却比打印体多了点温度。
“你上午落的。”
陆则衍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随手把马克笔往她那边推了推，指尖碰到笔帽时，停顿了半秒——这只笔他见过她用了三年，每次画草图时，她都会无意识地转笔，笔尾的磨痕就是这么来的。
有次项目评审会，她用这只笔在白板上画节点图，笔芯突然断了，她慌得差点把笔掉在地上，还是他悄悄从抽屉里递了支新的灰色马克笔过去，没说一句话。
苏清沅拿起马克笔，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磨痕，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谢谢陆总。”
“先看方案。”
陆则衍翻开文件夹，没再提笔的事，目光落在成本表上，红色铅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开始逐行核对。
他看文件时很专注，眉头微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因为低头的动作，滑到了鼻尖。
苏清沅坐在对面，能清楚看到他手指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画草图磨出来的，不像其他管理层，手指总是干净得没有一点痕迹。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白衬衫的袖口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挽袖子的动作很利落，露出的小臂线条紧实，手腕上的机械表，分针悄悄从“3”走到了“4”。
“供应商资质没问题，” 陆则衍突然开口，把成本表推到她面前，红色铅笔圈住了一行数字，“但这个批量采购价，还能再压5%。”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印着供应商负责人的电话，“你明天联系他，提‘创境去年的科技园项目’，他会给你让步——去年那项目，他欠我个人情。”
苏清沅接过名片，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
她低头看着名片上的备注，是陆则衍用黑色笔写的“张总，可谈5%”，字迹比红色批注更潦草些，却透着点不轻易示人的细心。
她之前联系这个供应商时，对方态度很坚决，说己经是最低价，她正愁怎么再谈，没想到陆则衍早就帮她铺好了路。
“谢谢陆总，我明天一早就联系。”
她把名片夹进文件夹，抬头时，正好对上陆则衍的目光。
他己经把眼镜推回了鼻梁上，目光里没有了开会时的锐利，多了点柔和：“你昨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苏清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眼下：“……还好，就加了两个小时班。”
她没说其实她熬到了凌晨西点，修改完成本表后，又对着玻璃连廊的节点图，反复确认了三遍排水坡度——她知道陆则衍最在意这些细节，不想让他再费心。
“撒谎。”
陆则衍放下红色铅笔，起身走到茶水间，很快端了杯温水过来，还递了颗润喉糖，“你早上开会时，咳嗽了三次，声音也有点哑。”
他没说的是，他昨天凌晨一点离开公司时，特意绕到设计部，看到她的工位还亮着灯，电脑屏幕上是“云栖文创园区”的方案图，她趴在桌上，头靠在胳壁上，像是睡着了，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便利店饭团。
苏清沅接过温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润喉糖是薄荷味的，她小时候常吃的牌子。
她含着糖，小声说：“下次不会了。”
“不是不让你加班，” 陆则衍走回办公桌后，重新拿起建筑规范，却没再看，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水杯上，“但你得知道，好的方案，不是熬出来的——你要是垮了，‘云栖’这个项目，没人能接。”
他话说得硬，语气里却藏着点担心——整个设计部，只有苏清沅能懂他对“建筑有温度”的执念，她画的方案，总能在专业和人文之间找到平衡，就像这次的儿童活动区圆角设计，他第一眼就觉得好，只是开会时，不能只讲“好”，还要讲“可行”。
苏清沅心里一暖，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她看了眼陆则衍，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妈，怎么了？”
“清沅啊，你今天下班早点回来，妈给你炖了鸡汤，” 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没再跟你们领导吵架吧？”
苏清沅回头看了眼陆则衍，他己经重新低下头看文件，像是没在意她的通话，却悄悄把桌上的温水往她那边又推了推。
她对着电话笑了笑：“没吵架，领导挺好的，还帮我谈了供应商的价格。”
挂了电话，苏清沅收拾好文件夹，准备离开：“陆总，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联系完供应商，把最终成本表发给你。”
“嗯。”
陆则衍头也没抬，红色铅笔在纸上划了一道线，“下班别太晚，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苏清沅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他——她刚才打电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他居然听见了。
陆则衍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惊讶，依旧看着文件，只是耳朵尖，悄悄红了一点。
走出办公室时，苏清沅握着那杯还温着的水，指尖捏着那只灰色马克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想起他刚才红了的耳朵尖，想起他圈在成本表上的红色批注，想起他递过来的润喉糖——原来这座看似冰冷的格子间里，早就有人，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挡了风雨，还悄悄留了点温暖。
楼下的前台小姑娘看到她，笑着挥了挥手：“苏工，刚才陆总让我帮你订了晚餐，说是‘加班补给’，己经放你工位上啦！”
苏清沅愣在原地，抬头看向楼上办公室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那扇窗户上，亮得晃眼。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温水，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润喉糖，突然觉得，这个需要经常熬夜、偶尔还要跟甲方据理力争的职场，好像也没那么难——因为有个人，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为她准备好所有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