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红木会议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
长条会议桌旁,汉东省的权力金字塔尖,人物齐聚。
省委书记沙瑞金居中而坐,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戴着眼镜,一派学者风范。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汇聚在那个最年轻的身影上。
李毅。
他坐在属于省委常委的位置上,背脊挺直,姿态从容。
仿佛昨夜那场搅动汉东政坛的风暴,只是饭后的一杯清茶,与他无关。
沙瑞金清了清嗓子,会议开始。
议题只有一个,丁义珍案。
作为政法委书记,李毅第一个发言。
他没有铺垫,没有客套,声音平稳地切入正题。
“各位领导,同志们。”
“丁义珍案,影响恶劣,牵涉面广,保密性要求极高。”
“为了避免外界干扰,高效推进工作,我有一个提议。”
李毅的视线扫过全场。
“我提议,由省委牵头,成立‘省委联合专案组’,直接对省委负责。”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李达康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那张少有表情的脸上,眼神锐利。
这个年轻人,好大的手笔。
一上来就要把案件的全部主导权,牢牢抓在省委,也就是抓在他自己的手里。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他立刻开口,声音清晰,态度坚决。
“我完全赞同李毅同志的建议。”
“丁义珍案非同小可,背后很可能藏着一张大网。”
“只有由省委直接领导,才能排除万难,一查到底!”
他旗帜鲜明地表示了支持。
李毅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反应,继续公布他心中的名单。
“我建议,由我本人,担任专案组组长。”
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由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同志,担任常务副组长,负责具体执行。”
这句话,让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祁同伟是高育良的门生,汉东官场无人不晓。
李毅这是在投桃报李?还是在释放某种结盟的信号?
“另外,省纪委田国富书记,省检察院季昌明检察长,担任副组长,负责协调纪委和检察院的工作。”
名单念完了。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每个人都发现了一个被刻意忽略的名字。
那个从北京来的,手持最高检公函的“钦差”。
侯亮平!
季昌明额头冒汗,如坐针毡。
他作为检察院的负责人,侯亮平名义上还在他那里。
他不能不问。
“李书记……”
季昌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最高检派来的侯亮平同志……他的工作怎么安排?”
李毅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看向季昌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太懂事的学生。
“侯亮平同志嘛,是上级派来指导我们工作的,是客人。”
“客人”两个字,他咬得特别轻,却又特别重。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我们专案组与最高检之间的日常联络。”
“确保信息渠道的畅通。”
李毅环视一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定义。
“至于具体的侦办工作,就不劳烦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这句话,等于直接宣判了侯亮平的“***”。
季昌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旁的高育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到此为止。
季昌明背后一凉,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李达康的目光在李毅和高育良之间转了一圈,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开始敲击桌面。
“笃、笃、笃……”
主位上,一直沉默的沙瑞金,终于开口。
“既然大家都没有别的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锋有力。
“汉东现在最缺的,就是效率。”
“我希望专案组能尽快拿出成果。”
一锤定音。
这道命令,以红头文件的形式,用最快的速度,传达到了汉东政法系统的每一个角落。
省检察院,侯亮平的临时办公室。
陈海拿着那份滚烫的文件,神情复杂地走了进来。
侯亮平一夜未眠,双眼通红,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怎么样?省委怎么说?”
他一把抢过文件,急切地展开。
《关于成立丁义珍案省委联合专案组的决定》。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
组长:李毅。
常务副组长:祁同伟。
副组长:田国富、季昌明。
他的心一点点下沉,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找着自己的名字,从头找到尾。
终于,在文件的最下方,不起眼的一行小字。
专案组联络员:侯亮平。
联络员……
联络员!
“轰!”
侯亮平的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
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
他感觉自己的脸在燃烧。
这已经不是架空。
这是羞辱!
是当着整个汉东官场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我,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处
长!
手持尚方宝剑,代表着中央的意志!
如今,竟然成了一个跑腿传话的联络员?
古代被派去监军,却被大将军夺了兵权,只能在帅帐外听令的太监,说的就是我吧!
“咯吱……”
他手中的文件,被他死死攥住,发出痛苦的***。
纸张的边缘,深深地嵌进了他的掌心。
陈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协助”两个字的分量,他今天才算真正明白。
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每一个机关大院。
侯亮平,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听说了吗?最高检来的那个侯处长,成了联络员。”
“联络员是干嘛的?端茶倒水,传递文件?”
“哈哈哈,人家李书记根本没把他放眼里,这是杀鸡儆猴啊!”
“他还是高书记的学生呢,这下老师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这就是政治,小胳膊哪拧得过大腿?他以为这是在北京呢?”
这些议论,化作无数根尖针,扎进侯亮平的耳朵里,刺进他的心里。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整天。
从清晨,到日暮。
窗外的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办公室里却一片漆黑。
他如同一个石雕,一动不动。
突然。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黑暗中,他的眼睛里闪着不甘的火光。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走到陈海面前,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陈海。”
“帮我联系一下你父亲。”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现在,只有他,或许……还能说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