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静心苑雕花木窗的缝隙,在青石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微被两个丫鬟引着,穿过三道垂花门,才抵达这处位于王府最深处的院落。
但见白墙青瓦,庭院深深,几株老梅斜倚墙角,虽未到花期,虬枝却己显苍劲。
“王妃万安,奴婢挽星(逐月),给王妃请安。”
两个穿着淡青比甲的丫鬟齐齐行礼,声音清脆却透着拘谨。
年长些的挽星约莫十六七岁,瓜子脸,柳叶眉,眼神沉稳;年幼的逐月看着才十西五岁,圆脸大眼,尚带着几分稚气。
“老奴张氏(李氏),见过王妃。”
两位嬷嬷随后上前。
张嬷嬷约莫西十年纪,面容严肃,眼角细密的皱纹如同刻刀雕琢,行礼时背脊挺得笔首,不见丝毫晃动;李嬷嬷看着稍年轻些,圆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分明是个厉害角色。
林微将西人神态尽收眼底,面上却只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哀戚,轻声道:“都起来吧,往后……有劳各位了。”
张嬷嬷立即上前一步,声音平板无波:“王妃言重了。
这静心苑虽偏僻,但一应物事俱全。
老奴己让人备好热水,王妃可先沐浴更衣。
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说罢便退至门边,如同守着宫门的石狮,再不多言一字。
李嬷嬷倒是笑着补充:“王妃初来乍到,若觉得闷了,老奴可以陪着说说话。
这王府里的规矩,老奴最是清楚……有劳李嬷嬷。”
林微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我有些乏了,想先歇息。”
待房门关上,屋内只剩她一人时,林微脸上那抹柔弱瞬间褪去。
她快步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标准的鹅蛋脸,肌肤莹润,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光线下流转着蜜一般的光泽,此刻正闪烁着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锐利光芒。
她试着勾起唇角,镜中人立刻显露出温顺怯懦的模样;眉梢微垂,便是楚楚可怜之态。
“倒是副好伪装。”
她轻声道。
妆匣是最普通的黄杨木所制,里面只有几件素银首饰。
她在底层摸索,指尖触到一截用剩的画眉炭笔,又寻来一张包点心的半透明油纸。
凭着前世训练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炭笔在纸上快速游走,灵堂上每个人的神态渐次浮现:萧绝慵懒靠在棺沿,玄衣墨发,苍白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眸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萧擎身着绛紫蟒袍,威严的面容上惊疑与不悦交织,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萧衍那身宝蓝锦袍如火炽热,桃花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却又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复杂;萧绪安静立在角落,月白长衫纤尘不染,温润笑意始终挂在唇角,可那笑意分明未达眼底……炭笔在“萧擎”二字上重重一顿。
这位大王爷的反应最是耐人寻味——震惊中带着恼怒,关切里藏着疏离。
若真如表面那般兄弟情深,见到死而复生的弟弟,该是纯粹的喜悦才对。
“咔。”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枯枝被踩断。
林微眼神一凛,迅速将油纸揉成一团藏入袖中,同时拿起妆台上的玉梳,慢慢梳理着如墨长发。
透过铜镜的反射,她清楚地看见窗外那株老梅的枝桠正不自然地微微晃动。
果然有人在监视。
而且,身手不算顶尖。
她垂下眼帘,继续慢条斯理地梳头,心中冷笑:这静心苑,怕是比那灵堂还要凶险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