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气氛比昨晚更加凝重。
几盏兽油灯努力燃烧着，火苗却依旧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人影绰绰，大约三十来个族人聚集在这里，都是炼气三层以上的修为。
他们或站或坐，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咳嗽声打破寂静。
愁云澜跟在几个同样刚到的族人身后，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阴影里。
他个子不算高，身形也单薄，站在一群忧心忡忡的成年人中间，很不显眼。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却快速扫过全场。
族长愁正廉站在最前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显然一夜未眠。
他身边站着几位族老，包括他父亲愁正雄，还有那位掌管药园的嫡系愁正康。
愁正康脸上没了昨天的得意，只剩下焦躁，手指不停地捻着衣角。
狩猎队长愁正刚则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像尊黑铁塔。
“人都到齐了。”
一个族老沙哑着嗓子说。
愁正廉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动。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
他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老祖坐化，黑风寨堵门。
赵家和孙家那边，派人去请了，但回话含糊，指望不上。”
底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下去，绝望的情绪像水一样浸湿了每个人。
“黑风寨开出了条件。”
愁正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要我们交出玉髓矿未来五成的产出，并且……赔偿他们五千块下品灵石，作为这些年‘惊扰’他们的补偿。”
“欺人太甚！”
愁正刚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玉髓矿总共才多大产量？
交出五成，我们自家弟子修炼还用不用？
五千灵石？
把我们全卖了也凑不齐！”
“不交又能怎样？”
愁正康尖着嗓子反驳，“跟他们拼了？
我们这些人加起来，够黑风寨主一个人杀吗？
到时候就不是赔钱赔矿的事了，是整个愁家都要灭门！”
“难道就任由他们敲骨吸髓？
这次答应了，下次他们就要十成！
要我们全族为奴！”
愁正刚怒目圆睁。
“那也比现在就死绝了好！”
愁正康毫不退让。
“够了！”
愁正廉低吼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吵要是有用，我让你们吵三天三夜。
现在，表决吧。
同意接受条件的，站到左边。
不同意的，站右边。”
人群沉默着，开始缓慢移动。
大部分族人，尤其是那些修为较低、拖家带口的，脸上带着屈辱和不甘，却还是一步步挪到了左边。
很快，左边站了二十多人，右边只有以愁正刚为首的七八个，大多是狩猎队的汉子，性子刚烈。
愁正雄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挣扎，最终，他看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的儿子，深深叹了口气，也慢慢走到了左边。
愁正康见状，似乎松了口气，赶紧也站到了左边阵营。
愁云澜站在原地没动，他既没资格站左边，也没资格站右边。
他看着父亲沉重的背影，心里明白，这不是懦弱，而是无奈。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硬碰硬就是鸡蛋碰石头。
“既然如此……”愁正廉看着明显分出的阵营，声音更加干涩，“那就……报——！”
一个在外围警戒的年轻族人连滚带爬地冲进祠堂，脸色惨白如纸，“族长！
不好了！
黑风寨……黑风寨的人说……说条件变了！”
“变了？
变成什么？”
愁正廉心头一紧。
那族人带着哭腔喊道：“他们说……不仅要五成矿和五千灵石，还要……还要我们交出家族所有的炼丹和炼器传承！
并且……并且限我们明天正午之前，先把三千灵石和传承送到谷外，否则……否则就杀进谷来，鸡犬不留！”
轰！
祠堂里彻底炸开了锅！
炼丹和炼器传承，这是一个家族立足的根本！
虽然愁家的传承不算高深，但也是祖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心血，是家族未来发展的希望所在。
交出这个，就等于自断双臂，永远别想再抬起头来。
“贪得无厌！
这帮畜生！”
连之前主张忍让的愁正康也气得浑身发抖。
“跟他们拼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
愁正刚怒吼道，他身后的狩猎队员也都红了眼睛。
“拼？
拿什么拼？”
一个站在左边的族老绝望地喃喃。
祠堂里乱成一团，咒骂声、争吵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
愁正廉看着这失控的场面，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站在阴影里的愁云澜，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无力。
黑风寨这是根本不给他们活路！
交出传承，家族就真的完了，以后只能像猪狗一样被圈养，予取予求。
他下意识地摸了***口。
那块古玉依旧安静地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云篆天书……改良功法……这是他唯一的希望，虽然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必须尽快验证那改良后的《引气诀》是否真的有效！
祠堂里的争吵还在继续，但谁也拿不出一个真正可行的办法。
最终，愁正廉只能嘶哑着下令，让所有人先回去，加固防御，同时尽量筹集灵石，再做打算。
这不过是拖延时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人群在压抑和绝望中缓缓散去。
愁云澜跟着父亲回到那间简陋的小院。
愁正雄一进门就瘫坐在石凳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垮了下去。
李氏红着眼圈，默默地去厨房烧水。
“爹，娘，我回屋了。”
愁云澜低声说了一句。
愁正雄无力地挥了挥手。
回到自己那间狭窄的小屋，关上门，插好门栓。
愁云澜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盘腿坐到那张硬板床上，努力回忆脑海中那篇《引气诀·改》的每一个细节。
行气路线，窍穴位置，呼吸节奏……确认无误后，他摒弃所有杂念，尝试着按照新的功法开始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气感。
起初并不顺利。
新的行气路线非常别扭，涉及到的几个陌生窍穴更是难以感应和冲开。
他失败了十几次，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没有放弃。
一想到祠堂里族人们绝望的眼神，想到黑风寨嚣张的嘴脸，他就咬紧牙关，一次次尝试。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失败后，他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灵气，沿着一条从未走过的经脉，艰难地流淌起来，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
当这丝灵气流过某个原本闭塞的偏僻窍穴时，他浑身轻轻一震，仿佛某个关隘被悄然打通！
紧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周身空气中那些平日对他爱答不理的灵气粒子，似乎……变得活跃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稀薄，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无法捕捉和吸纳！
他心头狂跳，强压下激动，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那丝灵气，按照新的路线完成第一个周天循环。
当灵气最终沉入丹田时，愁云澜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有效！
真的有效！
虽然这一个周天运行下来，吸纳的灵气总量依旧少得可怜，远不如一个正常五灵根修士，但是！
这比他之前修炼原版《引气诀》时，效率至少提升了五成！
而且，炼化入体的灵气，似乎也精纯了一丝丝！
五成！
这对于资质普通的修士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他这个公认的“伪灵根”、“修炼废物”而言，简首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意味着他并非完全不能修炼，只是原来的功法不适合他！
云篆天书推演出的改良功法，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设想过的窗户！
他感受着丹田内那微弱却真实增长了一丝的灵力，一股久违的热流涌遍全身。
希望！
他看到了 tangible 的希望！
虽然这希望现在还如此微弱，相对于家族面临的危机更是微不足道。
黑风寨主是炼气大圆满的修士，吹口气就能灭了他。
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一个只能等待命运宣判的废物。
他重新闭上眼睛，再次沉浸到修炼之中。
这一次，他更加熟练，更加专注。
灵气虽然依旧稀薄，却源源不断地，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被他纳入体内，沿着那条被天书优化过的路径，缓缓流淌，一点点强化着他的经脉，滋养着他的丹田。
屋外，夜色深沉，危机西伏。
屋内，少年心如磐石，引导着微弱的灵气，进行着一次微不足道、却可能影响深远的蜕变。
他不知道这改良的功法能将他带到哪一步，也不知道这能否改变家族的命运，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必须争分夺秒，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