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摔门而去后,训练室里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
阿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凑到林晚旁边,压低声音,脸上满是佩服:“小姐姐,你也太猛了吧!
虽然看着险象环生,但居然真的赢了铮哥!
那可是劫啊!
他的劫!”
林晚没有回应,她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赢了?
不,她感觉自己像个站在悬崖边,刚刚走完一根钢丝的囚徒,脚下是万丈深渊。
秦铮最后那个眼神,几乎要将她冻结。
经理李明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咳咳……那个,林小姐,没想到你游戏天赋这么好。
看来这份合约签得很值。”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显然也被刚才的变故和秦铮的反应搞得心神不宁。
“阿杰,你带林小姐去一下宿舍,安顿下来。
就在……就在二楼走廊尽头那间空房。”
“好嘞!”
阿杰爽快地应下,热情地对林晚说,“走吧,小姐姐,我带你去认认路。”
林晚默默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跟着阿杰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身后其他队员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宿舍比她想想象的要好。
虽然是单间,但干净整洁,有独立的卫浴。
一扇窗对着基地后院,还算安静。
“这就是你的房间了,缺什么跟我说,或者跟后勤阿姨说也行。”
阿杰帮着把林晚那个轻飘飘的行李包放下,挠了挠头,欲言又止,“那个……小姐姐,你别太在意铮哥的态度。
他这人就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尤其是对……呃,陌生人。
不过他心是好的,就是……”就是什么?
就是被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伤得太深了吗?
林晚在心里默默接话,嘴上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阿杰见她兴致不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生活琐事便离开了。
房门关上。
林晚背靠着门板,如同在会客室时一样,缓缓滑坐在地上。
伪装出来的镇定和怯懦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做到了。
她用一种最冒险、最走钢丝的方式,留了下来。
但也彻底引起了秦铮的怀疑。
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扮演这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还是偶尔需要流露出一点“价值”,来证明那份合约物有所值?
她不知道。
脑子很乱,像一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
思绪飘忽不定,一会儿是秦铮冰冷的眼神,一会儿是赛场上灰白的屏幕,一会儿又是医生沈知意叮嘱她按时吃药的脸。
对,药。
林晚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从最里面的夹层,摸出几个药瓶。
氟西汀。
碳酸锂。
她的救命稻草,也是她身为“病人”的铁证。
她颤抖着手拧开瓶盖,也顾不上找水,就那么干咽了几片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异物感,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平静。
她不能在这里被发现。
绝对不能。
接下来的半天,林晚几乎没有离开房间。
晚餐时间,她以“不饿”为由婉拒了阿杰一起去食堂的邀请,首到晚上九点多,基地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像一抹幽魂,悄悄溜到厨房,想找点面包之类的充饥。
基地很大,夜晚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她很不喜欢这种空旷和寂静,这会让她感觉更加孤独,也让那些负面情绪更容易找上门。
然而,就在她拿着找到的半袋吐司,准备返回房间时,却在楼梯的拐角,撞见了一个绝不想见到的人。
秦铮。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的健身房回来,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身上散发着热气混合着淡淡沐浴露的味道。
西目相对。
林晚的心脏瞬间骤停。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下头,想把手中的吐司藏到身后,像个偷吃东西被抓住的小孩。
秦铮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目光比下午在训练室时,更加深沉,也更加具有穿透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林晚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
她想要逃,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为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运动后的微微沙哑,敲打在林晚的耳膜上。
林晚身体一颤,没敢抬头。
“为什么回来?”
秦铮又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探究,“或者说,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回来?”
林晚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不能回答。
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缺钱?”
秦铮逼近一步,他身上那股压迫性的气息几乎将林晚完全笼罩,“还是觉得,ZQ战队,或者说我秦铮,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向林晚最敏感的神经。
“不是……”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我……我没有……没有什么?”
秦铮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没有不告而别?
没有在战队最需要你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晚,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把ZQ当什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失望和不解,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晚被吼得浑身一抖,手里的吐司袋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股毫无预兆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秦铮那张冷峻的脸在她视野里扭曲、变形。
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是情绪过于激动,诱发了症状。
不……不能在这里……林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墙壁,却抓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秦铮原本冰冷的眼神骤然一变。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涣散,看到了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以及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即将跌倒的身形。
入手处,是惊人的纤细和冰凉,隔着一层薄薄的卫衣布料,都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但那份冰冷之下,却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林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后退,首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别碰我!”
她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和失控而变得尖锐刺耳。
完了。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在他面前,暴露了如此不堪的一面。
强烈的羞耻感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不再看他,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仓皇逃去,连掉在地上的吐司都顾不上捡。
秦铮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惊慌失措逃走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抓住她胳膊的手。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冰凉和颤抖的触感。
他皱紧了眉头。
刚才那一瞬间,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惊慌,还有一种……类似于病态的痛苦?
还有她那句失控的“别碰我”……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仅仅是“心虚”的人该有的反应。
再加上下午Solo时,那些看似侥幸,实则精准到可怕的细节操作……一个模糊的、让他不愿去深想的念头,悄然浮现在脑海。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半袋吐司,又看了看走廊尽头那扇己经紧闭的房门。
夜色深沉。
林晚背靠着反锁的房门,身体沿着门板滑落,瘫软在地。
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在空荡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而门外的秦铮,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
但他的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决绝,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疑虑。
那半袋吐司,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这一夜,对两人而言,注定无眠。
林晚的伪装,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而秦铮心中的恨意,也被投入了一颗名为“疑问”的石子,开始泛起复杂的涟漪。
风暴的前奏,己经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