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傍晚，闷得像一口硕大无比的高压锅。
教室里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不动凝滞的热浪，只把讲台上老教授催眠般的“灵能粒子基础概论”吹得七零八落。
庆逸趴在最后一排，下巴硌在摊开的课本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昨晚隔壁宿舍通宵组队玩游戏，大呼小叫，魔音贯耳，他几乎没怎么合眼。
此刻，老教授的声音比窗外的蝉鸣还要催人入眠。
“……因此，灵域的间歇性现实重叠，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空间折叠，而更倾向于一种高维信息在低维世界的‘投影’或‘泄漏’“……呼……”细微的鼾声从他嘴角溜了出来。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废墟里，手里攥着……呃，一把金光闪闪的……马桶刷？
正要跟一个张牙舞爪的、由废旧零件拼凑成的怪物搏斗。
旁边还有个看不清脸的身影在焦急地喊：“庆逸！
快！
用你的‘规则’之力定住它！”
规则？
什么规则？
他只记得自己抡圆了金光闪闪的马桶刷，大吼一声：“吃我一记吧！”
然后他就醒了。
是被兜里一阵极其轻微、但异常尖锐的震动惊醒的。
不是手机，那玩意儿在他睡死过去前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他一个激灵，猛地首起身，动作幅度不大，但在死气沉沉的课堂里还是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瞥了他一眼。
庆逸没理会，手伸进裤兜，摸到了一块正微微发烫、震源不明的硬物。
是那块老爷子临终前塞给他的、据说是祖传的旧怀表。
黄铜外壳，玻璃蒙子早就花了，指针永远停留在三点零七分，他就没见它走过字。
此刻，这破表正隔着布料，烫得他大腿皮肤有点疼，而且震得他指尖发麻。
什么情况？
老爷子显灵了？
还是这破玩意儿终于要自爆了？
他正惊疑不定，讲台上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用一贯平板的语调说道：“……关于‘灵域副本’的周期性波动与全球各属性觉醒者的适配性分析，今天就讲到这里。
下课。”
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桌椅板凳碰撞声响成一片。
人群像退潮般涌向门口。
大学就是这样。
庆逸松了口气，趁机把怀表掏出来。
表壳依旧滚烫，那根永远停滞的秒针，此刻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在三点零七分的刻度上疯狂地左右高频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跟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了下来，不是夜晚将至的那种黑，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隐隐暗红色的诡异天光，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混合着奇异的怪味。
“卧槽！
快看天上怎么回事”有人失声惊呼。
部分人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和血水，翻滚着不祥的暗红与漆黑云团。
云层之中，隐约有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几何轮廓一闪而过，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开始扭曲、模糊，几栋熟悉的高楼轮廓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闪烁跳动，仿佛随时会溶解在空气里。
“灵域！
竟然是灵域重叠！”
“这次范围好大！
快跑啊！”
恐慌如同病毒般瞬间炸开。
刚才还井然有序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哭喊、推搡，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朝着自认为安全的方向狂奔。
庆逸的心脏也猛地一缩。
灵域重叠现实，这是五年前开始偶尔发生的全球性异常现象，官方称之为“副本溢出”。
每次发生，都意味着现实世界的某个区域会被拉入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灵域”规则之中，轻则损失东西，重则……死不见尸。
他攥紧了口袋里那块越来越烫、震得他整个手掌都在发麻的怀表，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往前冲。
“去体育馆！
那边有地下避难所！”
庆逸声嘶力竭地提醒着。
这个方向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人流开始朝着体育馆汇聚。
庆逸也被推着往那边跑，他个子不算矮，但在这种失控的洪流里，也只能随波逐流。
就在他被人群挤过一个十字路口，视线扫过侧前方时，瞳孔骤然收缩。
路口中央，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大概是吓坏了，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方。
一根巨大的、原本用于悬挂广告牌的金属桁架，在天空那诡异力量的牵引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固定螺栓正在一颗颗崩飞，眼看就要彻底断裂，当头砸下！
那下面不止有那个女生，还有好几个奔跑不及的人！
“躲开！”
庆逸想喊，但声音立刻被周围的喧嚣吞没。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逆着人流挤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许只是想把那个女生拉开？
就在他奋力前冲，视线死死锁定在那摇摇欲坠的桁架上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猛地攥住了他。
时间……似乎变慢了？
有点像那个黑猴子里面的完美闪避。
不，不是时间。
是周围的一切，奔跑的人、惊恐的表情、扬起的灰尘、甚至那根正在缓慢倾斜、崩解的巨大金属桁架……它们的运动轨迹，它们的存在状态，都化作了无数条清晰无比、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线”，密密麻麻地充斥了他的视野。
这些“线”彼此纠缠、碰撞、支撑、或即将断裂。
而他，仿佛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观察者，一个手持无形刻尺的度量者。
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起——他可以去“梳理”这些线，可以去“规定”那些即将断裂的线，暂时不许断！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口袋里那块滚烫的怀表猛地爆发出一种无声的尖鸣，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手臂瞬间冲上他的大脑！
庆逸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强行抽离，又被塞入了一个更高的维度。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对着那根金属桁架，而是对着那些构成“桁架即将坠落”这一事实的、无数条混乱、濒临崩溃的“规则之线”，虚虚一握，然后说了几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话，低声吐出了几个音节：“此间，受力结构，维系十秒！”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地动山摇。
只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绝对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瞬间掠过了那片区域。
奇迹发生了。
那根己经倾斜超过西十五度、发出刺耳金属呻吟的桁架，猛地顿在了半空！
断口处迸射的火星凝固了，崩飞的螺栓悬停在空气里。
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托住，违反着物理定律，维持着一个极其惊险、但偏偏就不再继续倒塌的姿态。
下方，那个蹲着的女生被人一把拉起，踉跄着逃离了危险区域。
其他几个吓傻的人也连滚带爬地跑开。
十秒。
整整十秒。
当第十秒过去，那股无形的支撑力量骤然消失。
“轰——！！！”
金属桁架带着积累的势能，狠狠砸落在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溅起漫天烟尘。
但下面，己经空无一人。
庆逸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
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大脑像是被绞干的海绵，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抬起的那只手臂，袖口下的皮肤上，一个由简单线条构成的、类似天平和锁链图案的银色印记，一闪而逝。
周围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和惊呼。
“刚、刚才怎么回事？”
“那架子……怎么停住了？”
“是城归（土属性）的高手吗？
用念力控住了？”
“不像啊！
没感觉到土属性灵能波动！”
人群惊疑不定，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继续冲向体育馆。
庆逸混在人群中，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口袋里己经恢复正常温度、不再震动的旧怀表。
刚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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