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跟着格蕾丝太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贫民窟的烂泥巷子里钻。
垃圾堆的气味和劣质***的味儿混着,熏得人脑壳疼。
格蕾丝家在一栋看着就快散架的三层木板楼里,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响,感觉下一秒就要塌。
推开二楼尽头那扇掉漆的破木门,一股味儿冲出来是浓得化不开的药味以及老人身上那股子陈腐气“老头子?
我回来了,带了个朋友来。”
格蕾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
屋里黑咕隆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就靠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小灯泡撑着,昏黄的光线勉强能照个轮廓。
家具都老掉牙了,但擦得还算干净。
墙上挂着个木头耶稣受难像,旁边贴着一张褪色发黄的全家福,年轻的格蕾丝和鲍勃,中间抱着个金头发蓝眼睛、笑得跟小天使似的小丫头,那准是艾米丽。
陈青一进门,后脖子汗毛就有点竖起来了。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没有那种明显的阴冷气,但就是憋闷,喘不上气,像暴雨前闷热的破仓库。
“鲍勃?
亲爱的?”
格蕾丝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死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
没人吭声。
陈青耳朵动了动,他听到里间那扇半开的卧室门后面,有动静。
窸窸窣窣的,像是布料在摩擦,还有…一种声音。
咯咯咯…嘻嘻嘻…是小女孩的笑声?可这声音出现在这那是谁?格蕾丝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浑浊的眼睛里却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
她一把丢开拐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艾米丽?
我的小艾米丽…是你吗?
宝贝你回来了?!”
她踉踉跄跄,不管不顾地就朝那扇门扑过去,仿佛被那笑声勾走了魂儿。
陈青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紧跟上。
格蕾丝猛地推开了卧室门。
眼前的景象,让陈青这个见惯了邪乎事的道士,后槽牙都忍不住酸了一下。
卧室比外面还暗。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那点昏黄灯光,能看见床上坐着个干瘦的身影是鲍勃老头。
可陈青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老头身上穿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件明显是给小女孩准备的缀满了廉价粉红色蕾丝边和塑料亮片的连衣裙!
裙子太小了,紧紧勒在他干瘪松弛的肚皮上,硬生生勒出一道深红色的甚至有点发紫的勒痕,看着就疼!
那勒痕边缘的皮肤都绷得发亮,感觉下一秒就要破皮渗血!
可鲍勃老头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枯树皮一样的手里,正捏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塑料芭比娃娃!
他低着头,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手指头,极其笨拙、却又异常专注地摆弄着芭比娃娃的胳膊腿儿。
“咯咯咯…好看…艾米丽最好看了…”他捏着嗓子,模仿着小女孩尖细的声音,对着手里的芭比娃娃说话。
那声音从他干瘪的喉咙里挤出来,配上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还有身上那件勒得死紧的粉裙子,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诡异感“艾米丽!
我的宝贝!
真的是你!”
格蕾丝彻底被这景象迷惑了,巨大的悲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着她,她哭着喊着就朝床边扑过去,张开手臂想要拥抱那个穿着女儿衣服的“艾米丽”。
就在格蕾丝的手快要碰到鲍勃肩膀的瞬间!
那“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鲍勃猛地抬起头!
那张枯槁的老脸上,没有任何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狰狞!
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布满血丝,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格蕾丝!
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丢开手里的芭比娃娃,那只枯瘦如柴、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朝着格蕾丝的脸就狠狠挠了过去!
“小心!”
陈青反应快得像闪电,低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抓住格蕾丝的后衣领子,猛地往后一拽!
嗤啦!
格蕾丝被拽得向后跌倒,肩膀的衣服还是被鲍勃那尖利的指甲划开了一道口子,险险避开了毁容的一抓。
老太太一***坐在地上,吓得魂都没了,脸白得像纸,浑身筛糠似的抖。
鲍勃一击落空,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喉咙里的嘶吼声更大。
他穿着那双明显小了好几号、勒得他脚趾都变形的小女孩塑料凉鞋,啪嗒啪嗒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但速度却快得吓人,张牙舞爪地又要扑向地上的格蕾丝!
“鲍勃!
***看清楚!
那是你老婆!”
陈青厉声喝道,同时右手从宽大的道袍袖子里一甩!
嗖嗖嗖!
几枚磨得锃亮的铜钱带着破风声,没打鲍勃,而是精准地钉在他脚边的地板缝里,排成一个三角。
一股无形的气墙瞬间形成,把扑上来的鲍勃“咚”一声弹了回去,摔在床上!
“嗷——!”
鲍勃发出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嚎叫,穿着那身可笑又恐怖的粉裙子,在床上疯狂地扭动挣扎,像条被扔进热油锅里的泥鳅。
他扭动的动作极其怪诞,完全不像人能做出来的。
陈青没管他嚎叫,先把吓瘫了的格蕾丝扶起来,让她退到墙角安全的地方。
他这才凝神看向床上疯狂扭动的鲍勃老头,眼中精光微闪,仔仔细细地探查他周身上下。
怪了!
没有阴煞之气!
没有鬼物附身的痕迹!
也没有邪术操控的残留!
鲍勃身上散发出来的,属于人自己发疯的那种狂躁气!
像是精神被什么东西彻底搞崩溃了。
倒是那股甜腻的香水味,似乎更浓了点,紧紧裹着他。
“不是鬼上身…”陈青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这间昏暗、杂乱的卧室,每一个角落,墙壁,天花板,床底下…那股子让老头发疯的源头,到底藏在哪儿?
那格蕾丝靠在墙角,捂着被划破的肩膀,看着床上穿着女儿衣服疯狂扭动嘶吼的丈夫,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整个人都垮了。
“老天爷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艾米丽…艾米丽到底在哪儿啊…”陈青走到床边,看着在铜钱阵里徒劳挣扎、嘴里发出非人尖啸的鲍勃。
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癫狂的血色,找不到半点清醒。
他还在含糊地尖声叫着“艾米丽”、“回来”、“好痛”、“火”这些词。
“格蕾丝太太,”陈青转过头,语气冷静得不像话,“老爷子这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鬼上身。
但肯定有东西在搞鬼,把他吓疯了,钻了牛角尖。
他现在太危险,得先把他捆起来。”
“捆…捆起来?”
格蕾丝看着穿着女儿裙子像个怪物一样挣扎的丈夫,眼泪流得更凶了,满是痛苦和不忍。
“这是为你们俩好。”
陈青语气斩钉截铁,“那东西的本体还没露头,它就躲在暗处,用不知道啥法子放大了老爷子心里头对艾米丽那份最深的念想和恐惧,把他整疯了。
我估摸着,等半夜阴气最重那会儿,那玩意儿十有***还得出来闹腾!
现在把他捆住,咱们才能腾出手来找那鬼东西!”
格蕾丝看着陈青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又看看床上己经完全疯魔、穿着粉裙子扭动的丈夫,最终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听你的…”陈青不再废话,眼睛一扫,看到墙角堆着一捆还算结实的旧麻绳。
他走过去拿起来,趁着鲍勃被铜钱阵势压着,力气虽大但挣扎得毫无章法,动作麻利地把他双手反剪到背后,用绳子捆了个死结。
接着又把老头两条瘦腿并拢捆牢。
最后,为了防止他咬舌头或者撞墙,陈青顺手从旁边扯了块还算干净的擦桌布,团吧团吧塞进了鲍勃大张着嘶吼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鲍勃像条被扔在案板上的鱼,只能在床上徒劳地扭动身体,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他穿着那件粉红色小女孩连衣裙,头上还歪戴着那个褪色的儿童发箍,整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画面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
陈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被捆成粽子还在扭动的老头,又瞅了瞅他肚子上那道刺眼的勒痕和那身粉裙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爷子这造型…够前卫的。”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格蕾丝靠在墙角,看着被捆住的丈夫,泣不成声。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陈青没接话,他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往外瞅了瞅。
外面天己经黑透了,贫民窟的灯光像鬼火一样在远处闪烁,隐约还能听见警笛和醉鬼的嚎叫。
他放下窗帘,转身对格蕾丝说:“格蕾丝太太,您先去外屋沙发上歇会儿,喝口水压压惊。
我在这儿守着。
那东西…估计快憋不住了。”
他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间的阴影,特别是墙上艾米丽那张照片正对着的角落。
“那…那东西…到底是啥?”
格蕾丝声音抖得厉害。
陈青摇摇头,目光落在鲍勃身上那件勒得死紧的粉裙子上,还有地上那个被丢开、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
“不好说。
他拖过屋里唯一一把看着还算结实的木头椅子,大马金刀地在鲍勃床前一坐,从怀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咱就搁这儿等着,”陈青把手机往腿上一放,眼睛盯着床上扭动的粉红老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冷意,“看它到底是个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