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马嵬坡的风卷着黄沙。
十万溃军驻扎于此,营火连天,号角震彻荒原。
远处潼关己破,安禄山叛军压境。
大唐的气数,像这夜色,被撕得支离。
行宫不过数座草帐,灯烛在风中摇曳。
禁军聚于帐外,怒声如潮:“国破由妃!
国破由妃!”
火光映着他们的盔甲,也映着他们眼中的恨。
帐内,杨玉环***。
她身着素衣,鬓发微乱,肩头落着一片灰烬。
案上香炉倾倒,青烟缭绕。
她伸手拾起一支白玉簪——那是昔年梨园赐物。
她怔怔看着,唇角微抿。
“娘娘——”侍女阿蛮跪在她脚边,哭得不能声。
“禁军要闯进来了!
他们……要娘娘以死谢天下!”
玉环淡淡地看她一眼:“哭也无用。
泪能救国吗?”
她轻叹:“世人恨我妖冶,不知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帐门忽然被风掀开。
裴行舟披甲入内,满身血尘。
“娘娘!”
他跪下,额头触地,“圣上命我护您离营。”
玉环微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离营?
行舟,你要护我去哪?
长安己乱,天下皆恨。”
裴行舟抬头,眼中一片血红:“我护您走!
哪怕走到天尽头!”
她的目光如雾:“走得了天涯,逃不出命。”
帐外的鼓声愈急。
陛下的传旨使己至,冷声如刀:“以国为重,贵妃自尽!”
帐中死寂。
裴行舟浑身一震,拔剑横于胸前:“我不信天命!”
他看向玉环,眼眶通红:“娘娘,别听他们的!”
玉环却只轻轻摇头。
她走到他身前,伸手将他脸上的血迹拂去。
“行舟,”她柔声道,“你信缘吗?”
“属下只信命,不信缘。”
“命若不仁,缘便为命所渡。”
她放下手,转向香案。
金杯中药汁幽黑,散出冷香。
她仰首微笑,眼角的泪光与烛焰一同颤动。
“既然天下要我死,便让他们看见——我死了。”
裴行舟惊呼:“娘娘——!”
她转身看他,眸中一片澄澈:“别怕。
这不是死,是梦。”
药汁入口,白衣轻颤,她的指尖在他掌心滑过——温度一点点散去。
外头传来哭号:“贵妃殒命——”裴行舟跪地,整个人都僵了。
帐外的士兵长跪,叩地如雷。
“娘娘殒命!”
“娘娘殒命!”
哭声与雪声一齐落下,似乎整个天地都在为她送葬。
风从帘隙吹入,吹灭最后一盏灯。
玉环安静地伏在榻上,唇角微抿,神情安然。
裴行舟用血手拭泪,喃喃低语:“娘娘,这一梦,由我替你续完。”
帐外鼓声渐远。
明皇踉跄而来,披着破旧的貂裘。
他看着榻上的白衣女子,整个人都碎了。
“卿卿……朕负你了。”
泪落如雨。
玉环的指尖微颤,药香弥漫,她听见他声音时,泪己无声滑落。
但那一刻,她仍未醒。
风雪入帐,烛火尽灭。
裴行舟跪在她身侧,心底只剩一片死寂。
他起身,望向远方的夜色——那是一条再无归途的路。
⸻那一夜,马嵬坡血流成河。
长安传来号角三声,昭示国命己断。
世人皆言:贵妃死于马嵬。
唯裴行舟知——她未死,只是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