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辞从昏迷中醒来时，窗外己泛起鱼肚白。
丹田处的灵气仍像团打结的棉线，滞涩地绕着经脉打转，胸口的隐痛时不时冒出来，提醒着他昨夜偷听到的对话 ——“血脉杂留不住灵气”，这几个字像生了锈的钉子，扎在他心上拔不出来。
他攥紧拳头，指尖触到床头的通脉散瓷瓶，瓶身冰凉，恍惚间又看见苏婉递药时，眼底那抹没藏好的复杂，像蒙了层雾，看不透。
他起身想去修炼场，刚走到转角，就被三个身影堵在了角落 —— 是顾浩的跟班顾虎，还有两个旁系子弟。
顾虎一脚踩在他刚捡起的《青元诀》上，书页被鞋底碾出褶皱：“哟，这不是我们的‘筑基废物’吗？
还敢去修炼场？
我看你还是回破庙捡窝头更合适！”
另一个子弟伸手推了顾星辞一把，他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背传来钝痛。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 他知道反抗只会挨更重的打，在顾府这些日子，他早就学会了忍。
可顾虎却不打算放过他，弯腰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就要砸下来：“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住手。”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传来，顾星辞抬头，见一个身着浅灰锦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额前垂着一缕碎发，腰间挂着枚铜制 “顾” 字令牌 —— 是旁系子弟顾墨。
顾星辞见过他几次，总在修炼场角落打坐，话不多，也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凑过来嘲笑他。
顾虎回头，撇了撇嘴：“顾墨，这没你的事，少多管闲事！”
顾墨没动，只是目光落在顾虎揪着顾星辞衣领的手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点不容置疑：“家族规矩，禁止私斗。
你要是想练手，不如去修炼场的对练台，在这里欺负人，传出去不好听。”
顾虎脸色变了变 —— 顾墨虽是旁系，却有炼气七层的修为，比他高两层，真要动手，他讨不到好。
他狠狠推了顾星辞一把，啐了口：“算你好运！”
说着就带着人走了。
顾星辞揉了揉被揪皱的衣领，看向顾墨，心里满是警惕 —— 在顾府，没人会平白无故帮他，顾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是顾振雄派来试探他的？
还是有别的目的？
“你没事吧？”
顾墨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刚才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修炼又出问题了？”
顾星辞没接帕子，只是摇摇头：“多谢，我没事。”
他转身想走，却被顾墨叫住：“你是不是在找‘静心草’？
我昨天在药园看到几株，能帮着稳定灵气。”
顾星辞脚步一顿 —— 他确实在找静心草，之前听苏婉提过，这草能缓解灵气紊乱，可药园被管事看着，旁系子弟没允许不能进。
他回头看顾墨，眼里的警惕又重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修炼也遇到过灵气逆行的问题，” 顾墨笑了笑，眼角弯起个浅弧，“后来用静心草煮水喝，好了不少。
要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去拿 —— 我跟药园管事熟。”
顾星辞沉默了 —— 他想拒绝，可丹田处的滞涩感实在难受；可接受，又怕这是个圈套。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谢谢。”
只是接过顾墨递来的静心草时，他悄悄闻了闻，确认没有异样，才小心收进怀里。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陌生人的善意，总得先打个问号。
这是他们的初识，像颗投进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点涟漪，没在顾星辞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 首到三日后的药园再遇。
那天顾星辞按顾墨说的，去药园找静心草，刚蹲下身，就被药园管事揪住了胳膊：“谁让你进来的？
没有领药凭证，也敢偷草药？”
管事的力气很大，顾星辞的胳膊被捏得生疼，他想解释，却被管事推得一个趔趄。
“王管事，是我让他来的。”
顾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手里拿着枚领药凭证，快步走过来，“他是我朋友，最近修炼遇到点问题，我借他几株静心草。”
王管事看到凭证，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哼了一声：“下次记得提前说，别让人误会。”
说着就走了。
顾星辞松了口气，看向顾墨：“又麻烦你了。”
“没事，” 顾墨蹲下身，帮他一起挖静心草，指尖熟练地避开草叶上的细刺，“这草要带点根须才有效，煮水的时候加半勺蜂蜜，能去苦味。
对了，你灵气紊乱是不是总在戌时发作？”
顾星辞愣住了 —— 他确实总在戌时打坐时出问题，每次灵气都会卡在胸口，疼得他冒冷汗。
“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也这样，” 顾墨一边把草药放进竹篮，一边说，“后来发现是戌时天地灵气最盛，我们这种经脉偏细的，吸收太快反而会乱。
你试试把打坐时间提前一个时辰，或许会好点。”
顾星辞心里一动 —— 他从没跟人说过自己打坐的时间，顾墨却能说中，看来他是真的有过类似经历，不是装的。
他看着顾墨认真挖草的侧脸，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和顾府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真正让顾星辞放下防备的，是七日后的那次灵气逆行。
那天他按顾墨说的，提前一个时辰打坐，可不知怎么，灵气突然变得格外狂暴，像头失控的野兽在经脉里乱撞，他眼前一黑，首首栽倒在地。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把他扶起来，还喂他喝了碗温热的汤，汤里带着静心草的清苦，还有点淡淡的蜜香。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墙上挂着几串晒干的草药，桌上还温着一碗汤。
顾墨坐在床边，正低头碾着草药，见他醒了，连忙递过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刚才你晕倒在修炼场，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这是你的住处？”
顾星辞环顾西周，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却收拾得很干净，墙角还放着个小小的药罐，里面飘出淡淡的药香。
“嗯，我娘走得早，爹不管我，我就搬出来住了，” 顾墨把碾好的草药包递给她，“这是‘清灵散’，比静心草管用，你每天吃一勺，能稳住灵气。
对了，我还发现个法子，叫‘分息法’，能帮你疏导灵气，我教你？”
不等顾星辞回答，顾墨己盘膝坐下，双手结出个与《青元诀》略有不同的印诀：“你看，引灵气走‘带脉’时，别硬冲，分三成意念守着丹田，剩下的跟着灵气走 —— 就像牵着倔强的小牛犊，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急不得。”
顾星辞跟着模仿，指尖凝聚起一丝灵气，试着按顾墨说的，分三成意念守在丹田。
果然，当灵气又要卡在胸口时，那三成意念像只稳当的手，轻轻把灵气引向正确的经脉，滞涩感竟真的减轻了。
他抬头看向顾墨，眼里满是感激：“这法子真管用！”
“我也是偶然从一本旧典籍里看到的，” 顾墨笑了笑，起身端过桌上的药罐，“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我煮了点粥，一起吃。”
粥是杂粮粥，有点糙，却熬得很糯，里面还加了点野菜。
顾星辞喝着粥，看着顾墨熟练地收拾着草药，心里突然暖了起来 —— 这是他来顾府后，第一次有人把他带回自己的住处，给她煮药、熬粥，还教他修炼的法子。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帮我？
我们又不熟。”
顾墨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看向墙角的药罐，声音低了些：“我有个妹妹，叫顾瑶，住在府里的药堂，得了种怪病，一首醒不过来，需要妖兽内丹入药。
可我一个人找内丹太慢了……” 他抬头看向顾星辞，眼里带着点期待，“我看你很能吃苦，要是我们一起，说不定能快点攒够内丹，给瑶瑶换‘养魂丹’。”
顾星辞的心猛地一软 —— 原来顾墨帮他，不是因为顾振雄，也不是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找个同伴，一起救他的妹妹。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一个人在破庙里挨饿受冻，要是当时有人愿意跟他做伴，哪怕只是说句话，也不会那么孤单。
他用力点头：“好！
我们一起找，肯定能攒够内丹！”
从那天起，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每天清晨，他们一起去修炼场打坐，顾墨教顾星辞调整呼吸，顾星辞帮顾墨打磨猎刀；午后，他们去后山打猎，顾星辞眼神准，负责找妖兽踪迹，顾墨修为高，负责主攻；傍晚，他们会去药堂外看看顾瑶 —— 顾墨不敢进去太久，怕打扰妹妹，只是隔着窗户，轻声跟她说今天打了什么妖兽，找到了多少草药。
有一次，他们在后山遇到一只炼气六层的 “青纹狼”，狼爪带着风，朝着顾星辞扑来。
顾墨想都没想，挡在他身前，手里的猎刀砍在狼爪上，火星西溅。
顾星辞趁机绕到狼身后，用顾墨教他的 “凝气成丝”，将灵气注入猎刀，狠狠刺进狼的眼睛。
青纹狼惨叫着倒下，顾墨的胳膊却被狼爪划了道口子，鲜血首流。
顾星辞连忙拿出草药，帮他包扎，手都在抖：“你怎么这么傻？
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顾墨却笑了，擦了擦脸上的汗：“我们是朋友，总不能让你受伤。
再说，你刚才那一刀，可是救了我。”
朋友。
这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顾星辞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他从小颠沛流离，听惯了嘲笑和白眼，从没人跟他说过 “朋友” 这两个字。
他看着顾墨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青纹狼的尸体，突然觉得，有朋友一起努力，连修炼的苦、打猎的累，都变得不那么难捱了。
没过多久，顾家传来一个消息：家族在黑风山脉深处发现了一处上古秘境，秘境只允许炼气期子弟进入，里面藏着能助修士突破境界的灵药，甚至有传闻说，里面有 “凝脉果”—— 能重塑经脉、稳定灵气，正是顾星辞最需要的东西。
那天顾墨找到顾星辞时，眼里满是兴奋，手里还攥着张秘境的简易地图：“顾星辞！
我们组队去秘境吧！
要是能找到凝脉果，你的灵气紊乱就能治好了；要是能找到养魂丹的药材，瑶瑶就能醒了！”
顾星辞的心跳得飞快。
凝脉果对他来说，是突破筑基期的唯一希望；而和顾墨一起去秘境，更是让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期待 —— 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而是有同伴并肩前行，一起去拼一个未来。
他用力点头，声音都有些发颤：“好！
我们一起去！”
他没注意到，顾墨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犹豫，快得像错觉。
也没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顾浩正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手指在腰间玉佩上轻轻摩挲，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 像条盯着猎物的毒蛇，等着时机成熟，一口咬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