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粗糙地硌着他的脸颊。
血腥气混合着尘土的味道，一丝丝钻进鼻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污浊。
演武场上的喧嚣早己散去，那些或嘲讽或怜悯或漠然的目光也早己收回。
夕阳最后的余晖挣扎着，将天地染成一片沉郁的暗红，像凝固的血。
风穿过空荡的场地，卷起几片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谢长安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真的昏死过去。
但在他体内，在那片刚刚经历崩塌又重燃诡异的识海中，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席卷。
那方寸许的漆黑小印，静静悬浮，如同亘古存在的宇宙核心。
它不再发出嗡鸣，只是持续散发着那股冰凉、死寂、却又磅礴无边的气息。
方才吞噬掉的筑基期法力余波和灵血，似乎让它表面的那些暗金色纹路略微清晰了那么一丝丝，如同干涸河床上被微弱水流湿润过的古老刻痕。
一股微弱但无比真实的暖流，正从黑印中缓缓流出，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涧，浸润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修补着那锦袍男子随手一击造成的创伤。
断裂的胸骨处传来密集的麻痒，那是血肉骨骼在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愈合。
力量。
不再是往日九阳天灵根那种煌煌炽烈、仿佛能焚尽八荒的阳刚之力，而是一种……阴冷的、沉凝的、带着吞噬与寂灭意味的力量。
它在他的经脉中艰难地、却坚定无比地重新构筑起循环的轨迹，虽然细若游丝，却韧性十足。
“吞噬……万物……强化己身……”那黑印传递给他的，并非具体的语言或功法，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明悟，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尝试着，用仅存的一丝意念，去触碰、去引导那黑印。
没有反应。
那黑印如同沉睡的凶兽，对他微弱的意念置之不理。
谢长安没有气馁。
他收敛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都聚焦于一点——活下去，获得力量！
他不再试图去“命令”黑印，而是将自己化作一个空洞的容器，一个饥渴的乞儿，向着那黑印传递出最原始、最强烈的渴望——吞噬！
掠夺！
“嗡……”黑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谢长安感觉到，那黑印散发出的无形吸力，似乎增强了一分。
它不仅在他体内流转，修复伤势，更开始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强行抽取、掠夺周围环境中一切可供吞噬的“能量”！
身下青石地面中，那亿万年沉淀的、极其稀薄的大地精气；空气中游离的、驳杂的天地元气；甚至是他自己吐出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中残留的灵性……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丝丝几乎无法感知的流萤，被那黑印贪婪地吞噬进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微弱，远不如刚才吞噬筑基法力来得明显。
但谢长安清晰地“看”到了，感受到了！
他的心脏，因为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不是恢复，这是……掠夺！
是践踏一切规则与常理的进化之路！
夜色，如同浓墨般彻底浸染了天空。
星子稀疏，月光黯淡。
演武场上彻底陷入了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长安哥？
长安哥你在哪？”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盏摇晃的、昏黄灯笼的光芒。
是谢小蛮，他三叔家的女儿，也是如今整个谢家，除了卧病在床的父亲外，唯一还会真心关切他的人了。
灯笼的光晕照亮了地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以及血迹中那个蜷缩的身影。
“长安哥！”
谢小蛮惊呼一声，丢掉灯笼，扑了过来。
她看着谢长安满身尘土血污、气息奄奄的模样，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小手颤抖着，不敢去碰他。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林清雪那个坏女人！
还有那些……”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感受到女孩真切的悲伤和担忧，谢长安心中那冰封的恨意，似乎被撬开了一丝缝隙，渗入一点微弱的暖意。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小……蛮……”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长安哥！
你醒了？！”
谢小蛮又惊又喜，连忙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想要扶他起来，“我扶你回去，我带了伤药……不……不用扶。”
谢长安深吸一口气，借着体内那丝新生的、阴冷的力量，双臂猛地一撑地面。
“咔嚓……”身下的一块青石，似乎因为某种力量的侵蚀，发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他竟然……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虽然身形依旧佝偻，脚步虚浮，脸色在灯笼昏黄的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但他确实站起来了！
谢小蛮惊呆了，张着小嘴，忘了哭泣。
她明明听说长安哥被打成重伤，几乎垂死，怎么可能……谢长安没有解释。
他站首身体，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流动的力量，以及识海中那方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漆黑小印。
他抬起头，望向林家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望向那深沉的、仿佛蕴藏着无尽险恶的夜空。
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瘆人，里面没有泪，没有软弱，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抬起手，抹去嘴角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指尖触碰到嘴唇，带着泥土和血的咸腥。
“回去吧。”
他对谢小蛮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再有一丝一毫之前的绝望与嘶哑。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那位于家族最偏僻角落、破败简陋的小院走去。
脚步落在地上，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夜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角，猎猎作响。
阴影笼罩着他的身影，将他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一条遍布荆棘、通往无间深渊的掠夺之路，就在这寂静的夜里，于他脚下，悄然展开。
九州……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