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贪心的探险,让柯燃成为鸣玉坊唯一的幸存者。代价,是被一个名为裴烟的怨灵标记,
从此沦为永无止境的猎物。玻璃、水面、乃至他人的瞳孔,都成为怨灵降临的媒介,
诅咒不断升级,将他逼入绝境。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另一个被标记者蔚蓝出现,
带来一个九死一生的方案——在怨灵的老巢举行仪式,转移诅咒。今夜子时,
柯燃将作为诱饵,重返地狱。这是一场与死亡赛跑的豪赌,要么挣脱枷锁,要么成为祭品。
1柯燃盯着天花板。白色的墙皮有些脱落,像一块块干涸的死皮。
空气里全是消毒水和廉价香薰混合的味道。他活下来了,在那个叫“鸣玉坊”的地方,
整个队伍只有他一个人爬了出来。他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到处都是擦伤和淤青。记忆的碎片如同玻璃渣,刺得他头痛欲裂。
王胖子、阿雪、李老师……一张张脸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都定格在惊恐与绝望的瞬间。
是他贪心了。为了那笔号称能让他提前退休的巨额佣金,他召集了这个临时团队。
一个懂风水的,一个懂器械的,还有一个自称能通灵的大学生。现在,
他们都成了鸣玉坊戏楼里的新鬼。只有他逃了出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夹杂着浓重的负罪感,堵在他的喉咙里。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亮起,
来电显示是“王胖子”。柯燃的瞳孔骤然一缩。王胖子三个小时前就死了,
脖子被拧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脑袋耷拉在胸口,当时他就躺在柯燃的脚边。
手机执着地响着,像一曲催命的哀乐。冷汗瞬间浸透了柯燃的后背。他盯着那个名字,
仿佛那不是一个来电显示,而是一双从地狱里伸出来的眼睛。响***停了。柯燃长舒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手机又一次疯狂地振动起来。还是王胖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柯燃的理智在尖叫着让他别管,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混杂着对队友最后时刻的愧疚,
驱使着他伸出了颤抖的手。他划开接听键,放到了耳边。“喂?”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没有呼吸声。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一阵微弱的电流嘶鸣声响起,
像是老旧收音机没调准频道。紧接着,一种湿滑的、黏腻的摩擦音传来。
像是有人把满是积水的喉咙凑在了话筒上。“王胖子?”柯燃又问了一句,
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你那边信号不太好,听起来……像是在水里。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
那个阴冷、扭曲、仿佛由无数人声叠加而成的声音,
贴着他的耳膜问:“你……为……什……么……要……跑?”这不是王胖子的声音!
柯燃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狠狠砸在对面的墙上。手机外壳和电池四分五裂,
彻底变成了一堆垃圾。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像冰冷的海水,
将他彻底淹没。他错了。他根本没有逃出来。他只是被那个东西……放出来了。
柯燃猛地抬头,看向房间的窗户。夜色下,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了他身后的景象。
一个穿着破旧戏服的女人轮廓,正无声地站在他的床尾。她的身形扭曲,
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垂落,一头长发遮住了脸,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柯燃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那张脸。
就在这时,他后颈的皮肤,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一样,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啊!
”他惨叫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摸。那块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有生命般正在蠕动、蔓延。
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正顺着他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直冲天灵盖。他没有逃出来。
他只是被标记了。那个鬼,跟着他回家了。2灼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那股阴冷的寒意,
却像水蛭一样牢牢吸附在柯燃的后颈上,挥之不去。他僵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死死地盯着窗户玻璃上的倒影。那个戏服女人的轮廓还在那里,如同一个凝固的噩梦。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属于她的战利品。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柯燃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抽搐,冷汗从额角滑落,
滴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不能回头。这个念头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他从那些半真半假的民俗怪谈里读到过,永远不要背对鬼,也永远不要直视鬼。可现在,
他背对着它,却又能在倒影里看到它。这算什么?就在他快要被恐惧逼疯的时候,
后颈那股熟悉的阴冷感,突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指尖被针扎了一下,转瞬即逝。
这是什么?柯燃来不及细想,窗玻璃上的那个女人轮廓,动了。
她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那团遮住脸的黑发,
开始向两边滑落。柯燃的呼吸停滞了。他知道,下一秒,他就会在倒影里看到那张脸。
他不能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柯燃猛地从床的另一侧滚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甚至不敢站起来,
生怕自己的视线会扫过任何一个能反光的地方。拉开门,冲进客厅。客厅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柯燃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他扶着墙壁,颤抖着站起来,
摸索着去开灯。“啪嗒。”灯亮了。刺眼的光芒让柯燃眯起了眼睛。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巨大的屏幕在关机状态下,像一面漆黑的镜子。
柯燃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电视屏幕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而在他的身后,
那个穿着破旧戏服的女人,正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她的脸,就悬在他的肩膀旁边。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浮肿、惨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
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没有嘴唇的嘴巴咧开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啊——!
”柯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发了疯似的砸向电视屏幕。“砰!
”屏幕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可那些碎片,
每一片都在反射着那个女鬼的脸。成千上万张破碎而扭曲的脸,从四面八方死死地盯着他。
他崩溃了。他冲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挥起了拳头。“砰!砰!砰!”镜子碎了,
露出后面斑驳的墙壁。他冲进厨房,把所有不锈钢的锅碗瓢盆全都扔进柜子。他回到客厅,
用沙发巾盖住所有可能反光的家具表面。最后,他瘫坐在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公寓被他砸得一片狼藉,所有能映出影子的东西,都被他毁掉了。
现在安全了吗?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地面。刚才打翻的水杯,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水迹。
水迹里,那张浮肿惨白的脸,正静静地倒映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与他对视。
柯燃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明白了。不是镜子,不是玻璃,也不是屏幕。
只要有“倒影”的地方,它就能出现。他后颈的烙印,那个被他命名为“影烙”的诅咒,
让他自身变成了一个移动的信标。而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倒影。
3绝望是一种缓慢下沉的溺水感。柯燃在自己亲手制造的废墟里坐了一夜。天亮时,
他像个活死人一样站了起来。不能待在这里了。这个家已经不再是避风港,
而是他的专属囚笼。逃。必须逃到一个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阳气重。
这是那些民俗怪谈里最朴素的道理。虽然之前的经验证明这些道理可能全是狗屁,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不敢去洗漱,卫生间里有太多反光的东西。
他只是胡乱地套上一件连帽衫,拉上帽子,尽可能地遮住自己的脸。然后抓起钱包和钥匙,
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清晨的城市,车水马龙,充满了烟火气。阳光照在身上,
驱散了些许阴冷。柯燃混在上班的人潮里,稍微找回了一点安全感。他不敢抬头,
不敢看商店的橱窗,不敢看路边停靠的汽车后视镜,甚至不敢看别人戴的墨镜。
他像一个幽灵,低着头,匆匆穿行在这座他熟悉的城市里。他要去哪儿?火车站。
那里有全国最密集的人流。成千上万的人挤在一起,阳气一定能冲散那东西。
柯燃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火车站的名字。上车后,他立刻缩在后座的角落,用手挡着脸,
生怕从后视镜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司机从镜子里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但也没多问。一路平安。到了火车站,柯燃几乎是滚下了车。他冲进售票大厅,
买了一张最快出发的长途火车票,目的地是三千公里外的一座边陲小城。他不在乎去哪里,
他只想离鸣玉坊越远越好。候车大厅里人山人海,
广播声、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声浪。
柯燃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帽檐压得更低,
周围陌生人的体温和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在这里,在这么多人中间,
它总不敢出来了吧?火车晚点了。柯燃在候车厅里坐了三个小时。期间,他不敢喝水,
不敢去上厕所。他像一尊雕塑,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检票的广播响起。
他随着人流挤上火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柯燃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跟旁边的大叔商量,用一百块钱差价换了靠走道的位置。大叔乐呵呵地同意了。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象开始倒退。柯燃把头埋在臂弯里,假装睡觉,实际上却竖着耳朵,
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厢里很正常。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看手机,
有人在吃泡面。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柯燃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也许,他真的逃出来了。
距离,加上密集的人群,削弱了那个东西的力量。他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极限。
不知不觉间,他真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轻微的寒意惊醒。
后颈的“影烙”在发出预警。那种阴冷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微弱,但确实存在。
它来了。柯燃猛地睁开眼。车厢里光线昏暗,大部分乘客都已经睡着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
视线在车厢里逡巡。没有人。过道上空空如也。错觉吗?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
将视线移向旁边的车窗。车窗外一片漆黑,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了整个车厢的倒影。
倒影里,他的邻座,那个换了位置的大叔,正靠着窗户酣睡。一切正常。过道上,
也空无一人。柯燃松了口气。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凝固了。在倒影里,
就在他自己的座位旁边,那个空无一人的过道上,正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破旧戏服的女人。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火车行驶的轻微晃动,她的身体在倒影里微微摇摆。
柯燃的血液瞬间凉透。他试过坐火车逃跑。但它买了张站票,就在他旁边站了一宿。
4火车在无尽的黑夜里穿行,发出单调的哐当声。柯燃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座位上。
他不敢再看窗户,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但他能感觉到,那道阴冷的视线,
正从倒影里投射出来,牢牢地锁定着他。他成了一个囚徒,而这节车厢,就是移动的牢房。
他身边的乘客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睡得安详,偶尔翻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片安详与柯燃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他想求救,想大声尖叫,
想摇醒身边的人。但他说不出口。他要怎么说?说窗户的倒影里站着一个鬼?
别人只会当他是疯子。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把别人牵扯进来,会发生什么。在鸣玉坊,
他的队友们就是前车之鉴。恐惧和孤独,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就这样硬生生熬到了天亮。当第一缕晨光从窗外射入,车厢内的倒影变得模糊,
那股如芒在背的阴冷感才终于消退了。它走了。或者说,它暂时退回了影子里。火车到站。
柯燃几乎是逃命般地冲下了车。他站在陌生的城市站台上,阳光明媚,人来人往,
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等到夜幕降临,
等到任何一个倒影出现,那个噩梦就会卷土重来。逃跑是没用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如果物理距离无法摆脱它,那他还能做什么?柯燃找了个网吧,
开了一个包厢。他需要信息。他那个半吊子的“民俗事件顾问”身份,至少让他知道,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普通人无法接触的“圈子”。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浏览器,
登录了一个非常小众的论坛。论坛的界面简陋,背景是纯黑色,上面飘着几行白字。
“不可言说者之家”。这里聚集着一群和他类似的人,有的是职业的,有的是爱好者,
有的是像他这样,不小心一脚踩进泥潭里的倒霉蛋。
他用“影子”、“标记”、“追踪”作为关键词,开始疯狂地搜索。
大部分帖子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怪谈,或者是一些新手无病***的幻想。
但柯燃还是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翻找。终于,一个沉底很久的帖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发帖人的ID叫“孤舟”,帖子的标题是:《被‘附骨之疽’缠上,求一个清净法门》。
柯燃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了进去。帖子的内容很简单,
楼主说自己无意中招惹了一个厉害的东西,被下了印记,无论跑到哪里,
那东西都能通过水面找到他。他试过很多方法都没用,已经快被逼疯了。
这和他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柯燃立刻下拉去看回复。回复寥寥无几,大多是些风凉话。
“楼主节哀。”“惹不起就别惹,圈内第一守则。”“删号重练吧。
”就在柯燃快要失望的时候,他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回复。
回复者的ID是“守庙人”。“附骨之疽,非寻常法门可解。常规符箓、法器皆为无根之木。
需寻‘净土’,以地气镇之。往南三百里,青峰山,有一座无名古庙,庙中供奉山神,
或可保你一夜安寝。”这个回复的下面,楼主“孤舟”追问了一句:“真的有用吗?
”“守庙人”再没有回复。而这个帖子,也就此终结。柯燃死死地盯着“青峰山,
无名古庙”这几个字。净土?地气?听起来玄之又玄。但这就像是溺水的人,
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他立刻打开地图,搜索青峰山。果然,
在距离他现在位置大概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同名的山。
地图上标注着是一个未开发的自然风景区。去,还是不去?后颈的影烙传来一阵微弱的跳动,
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定。柯燃咬了咬牙。他已经无路可走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他也必须去试。他关掉电脑,走出网吧,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他抬手挡住眼睛,
却在街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看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戏服衣角。柯燃打了个寒颤,
再也顾不上犹豫,转身冲向了路边,拦下了一辆前往长途汽车站的出租车。青峰山。
不管那里有什么,都比现在的情况要好。5通往青峰山的路远比柯燃想象的要难走。
长途汽车只把他送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镇子很破旧,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气息。柯燃向镇上的居民打听无名古庙,
大部分人都一脸茫然,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说,
山腰上好像是有那么个地方,但早就荒废了,几十年没人去过了。柯燃谢过老人,
在镇上唯一的小卖部里买了些水和干粮,然后便一头扎进了山里。山路崎岖,
几乎没有正经的路。他只能顺着前人踩出的模糊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
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阳光被切割成零碎的光斑,洒在腐烂的落叶上。四周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自己的喘气声和脚踩在枯枝上的“咔嚓”声。这种极致的安静,
反而让柯燃感到一丝心安。这里没有玻璃,没有镜子,甚至连一汪清澈的水潭都很难找到。
那个女鬼似乎失去了所有可以借用的媒介。他时不时会回头张望,
确认身后没有跟着什么东西。后颈的“影烙”也一直很安分,没有传来任何预警。难道,
这个所谓的“净土”,真的有用?柯燃不敢掉以轻心,他加快了脚步。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终于在半山腰的一片密林中,找到了那座所谓的古庙。
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一间快要被大自然吞噬的破屋。屋顶的瓦片掉了一半,
露出黑洞洞的房梁。木制的墙壁早已腐朽,爬满了青苔和藤蔓。门前,
一座石制的香炉倒在地上,断成了两截。柯燃的心沉了下去。
这就是“守庙人”说的能镇住邪祟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庙里很小,光线昏暗,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正中央,一座缺了半边脑袋的山神石像,
面目模糊地立在神龛上。神像前,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瘦削身影,正背对着他,
拿着一块抹布,专注地擦拭着满是灰尘的供桌。柯燃愣住了。这里竟然有人?“你……你好?
”柯燃试探着开口。那个身影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清癯,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古井。他的僧袍洗得发白,
手里的抹布却很干净。“施主,你来了。”男人开口,声音平和,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柯燃一怔:“你……是‘守庙人’?”男人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柯燃惊疑不定。“我不知道你会来。”守庙人淡淡地说,“我只是知道,总会有人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远道而来,辛苦了。”柯燃依言坐下,
心中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和这座破败的古庙,一切都透着诡异。
“你是为了躲避‘附骨之疽’而来吧?”守庙人一语道破了他的来意。柯燃猛地抬头,
眼中满是震惊。守庙人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能被‘影’缠上,
说明你在某个‘局’里,犯了规矩,沾了因果。它不是鬼,也不是魅,它是一段凝固的执念,
而你后颈的烙印,就是它延续执念的坐标。”这些话,柯燃似懂非懂,
但有一点他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真正懂行的。“大师,求你救我!
”柯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守庙人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你。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因果,只能你自己去解。我能做的,只是让这山神的地气,
为你隔绝一夜的追踪。”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递给柯燃。
那符纸看起来很普通,上面的朱砂符文却画得极为工整,隐隐有流光闪动。
“这是‘镇山符’,贴身放好。今夜子时,它会自燃。符燃尽之前,你是安全的。但切记,
天亮之后,立刻下山,不要回头。”柯燃接过那张符,入手只觉得一阵温热,
仿佛握住了一块小小的太阳,瞬间驱散了后颈盘踞已久的阴冷。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希望。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他不住地道谢。守庙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去吧,在东边的禅房里歇着。记住我的话,
不管今晚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说完,他便转过身,
继续擦拭那张永远也擦不干净的供桌,仿佛柯燃已经不存在了。柯燃握着那张温热的符纸,
走进了所谓的禅房。那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
他把符纸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和衣躺下。一夜平安。
只要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他就心满意足了。夜色渐深,山风呼啸,吹得破窗户呜呜作响。
柯燃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6山中的夜晚格外漫长。柯燃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他一会儿回到鸣玉坊的后台,
看着队友们在血泊中挣扎;一会儿又站在拥挤的火车上,隔着玻璃与那个女鬼对视。
每一个噩梦的尽头,他都会本能地摸向胸口。那张“镇山符”散发出的持续暖意,
像一个坚固的锚,一次次将他从恐惧的深海中拽回来。它真的有用。这个念头,
让他在噩梦的间隙里,获得了片刻的安宁。时间在半梦半醒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柯燃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心悸。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亮如白霜。子时到了。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胸口的口袋里,那股温热的感觉骤然升高!柯燃脸色一变,
赶紧伸手去掏。指尖刚刚触碰到符纸,一股灼热的刺痛就让他缩回了手。
那张符纸在他的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炭,温度高得吓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前,
衣料下面透出了一团橘红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然后,在一瞬间,猛地熄灭了。
柯燃急忙把手伸进口袋,只摸到了一把细腻、温热的灰烬。“镇山符”,自燃成灰。
守庙人说过,符燃尽之前,他是安全的。那么,燃尽之后呢?“咚。”一声轻微的闷响,
从外面传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击木板。“咚……咚……咚……”那声音不急不缓,
极有节奏,一下一下,敲在主殿的方向。柯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记起了守庙人的警告:不管今晚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他屏住呼吸,缩在木板床上,
用被子蒙住了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敲击声还在继续。渐渐地,声音变了。
不再是敲击声,而是一种……刮擦声。“沙……沙沙……”像是有人在用指尖,
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庙宇腐朽的木质外墙。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柯燃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
那是冲着他来的。青峰山的地气,守庙人的符箓,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它。刮擦声越来越近,
仿佛就在他的窗外。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柯燃在被子里憋得满脸通红,他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是更恐怖的开始。他等了很久,
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是走了?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
警惕地环顾着这个小小的禅房。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
在地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柯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需要去上个厕所。
刚才的惊吓让他膀胱发紧。庙里没有厕所,只能去外面解决。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
尽量不发出声音。他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
后颈的“影烙”却猛地传来一阵冰锥刺骨般的剧痛!这是前所未有的强烈预警!
柯燃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房间里唯一可能存在倒影的地方。
角落里,有一个被遗弃的水缸。缸里积了半缸雨水,水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磷光。
水面上,正倒映着这个房间的景象。倒映着他身后的房梁。而房梁上,正倒挂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旧戏服的女人。她的长发垂直地落下来,像一挂黑色的瀑布。
她的四肢以反关节的姿势扒在房梁上,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她没有实体。她只是一个倒影。
一个只存在于水缸倒影里的,恐怖幻象。柯燃看着水缸里的倒影,倒影里的那个女鬼,
也正“抬”起头,用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水面倒映出的柯燃。
它根本没有在外面敲门。它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7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柯燃的整个世界,被压缩进了那个小小的水缸里。他看着水面倒影中的那个恐怖存在,
一动也不敢动。他终于明白,守庙人为什么说,符纸只能保他“一夜安寝”了。
这所谓的“净土”,所谓的“地气”,根本无法隔绝怨灵的追踪。
它只是暂时压制了“影烙”的信号,让怨灵无法在第一时间锁定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就像无线电信号穿透干扰一样,那个诅咒的坐标还是暴露了。而这张“镇山符”,
更像是一个定时器。当它的力量耗尽,就是怨灵降临的时刻。
“沙……沙……”水缸的倒影里,那个倒挂在房梁上的女鬼,开始动了。
她的身体像没有骨头一样,从房梁上“流”了下来,在倒影的墙壁上蜿蜒爬行,速度极快,
悄无声息。柯燃的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扭曲的影子,在水面倒影中,
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想喊,
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只能看着。倒影里的女鬼,爬到了他的脚下,然后,
顺着他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冰冷,刺骨的冰冷,从他的脚踝处传来,
迅速蔓延全身。那不是幻觉。柯燃低头看去,他的裤腿上,正凝结出一层白色的寒霜。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正顺着他的小腿,向上缠绕。它正在从倒影里,爬到他的身上!
“不……”柯燃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绝望的音节。就在这时,禅房的门,
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了。“砰!”守庙人手持一盏油灯,冲了进来。他看到屋内的景象,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孽障!竟敢在山神净土放肆!
”他怒喝一声,将手中的油灯向水缸砸去。但已经晚了。
倒影里的女鬼已经完全“贴”在了柯燃的影子上。她抬起头,那张浮肿惨白的脸,
与柯燃的脸在倒影中重合。柯燃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击中。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无数尖锐的、凄厉的戏曲唱腔,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回响。“施主!
醒醒!”守庙人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柯燃的意识正在被拖拽,
拖向一个冰冷、黑暗、充满了水的深渊。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昏暗的后台化妆间,
一个穿着华丽戏服的女子,正在镜前梳妆。她很美,眉眼如画。突然,门被撞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的权贵。女子惊恐地后退,
却被粗暴地抓住。挣扎,反抗,哭喊。最后,她被那些人,活生生地砌进了后台的一面墙里。
砖石,泥浆,一点一点地,封住了她的脸,封住了她的声音,封住了她的光明。
她在黑暗和窒息中,绝望地死去。那无尽的怨恨,凝固在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不——!
”柯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
守庙人正扶着他,满脸焦急。“你醒了?”守庙人松了口气。柯燃挣扎着坐起来,
大口地喘着气。刚才的景象,如此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了一遍。“它……它走了?
”柯燃颤声问。守庙人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水缸。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它没有走。”守庙人沉声道,“它只是……回去了。”柯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解其意。
“它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守庙人缓缓地说,“从现在起,你要小心了。”“小心什么?
”守庙人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柯燃。那眼神里有惊惧,有怜悯,
还有一丝……畏缩。柯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追问道:“大师,你到底什么意思?
”守庙人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指向柯燃的眼睛。“别照镜子,别看水洼,
别和任何人对视超过三秒。”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不知道它的脸,会从谁的眼睛里钻出来。”柯燃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地看向守庙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平静的、苍老的、褐色的瞳孔。在瞳孔的最深处,
倒映着柯燃自己小小的、惊恐的脸。而在柯燃的倒影旁边,一张浮肿惨白的女人脸,
正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咧开嘴,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8柯燃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座破庙。天还没亮,山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不敢回头,
甚至不敢去想守庙人最后那个惊恐的眼神。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跑。他跑下山,跑出小镇,
像个疯子一样在公路上狂奔,直到一辆路过的货车停在他身边。司机探出头,
骂骂咧咧地问他要不要命了。柯燃几乎是哭着求司机载他一程。他蜷缩在副驾驶座上,
用衣服蒙着头,不敢看窗外,不敢看后视镜,更不敢看身边那个好心的司机。守庙人的话,
像一道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别和任何人对视超过三秒。”那个诅咒,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