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题,”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她试卷的某个地方轻轻点了一下,“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看课本的第35页的例题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雪悠的耳边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墨黑、不带任何杂质的眸子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上次?
什么上次?
她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她从未和这位陆学长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他那张过目难忘的脸,如果之前见过,她绝不可能毫无印象。
巨大的困惑甚至暂时压过了羞窘,让她脱口而出:“什、什么上次?
陆学长,我……我今天第一次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质疑他,更像是一种拙劣的借口。
果然,陆星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的淡漠似乎又凝结了一层霜。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再次垂眸,目光在她试卷的姓名栏上停留了一瞬——“文学系 林雪悠”。
随即,他抬眼看她,语气平淡地陈述:“昨天下午,图书馆西楼东区,靠窗的位置。
你抱着一摞文学理论的书,路过时碰到了我的桌子,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插线板。”
他说话条理清晰,像在复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观察记录,“当时你手里拿着这本高数书,书签夹在第一章。
我告诉过你,打好基础,注意第35页的例题。”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昨天下午……她确实去了图书馆。
为了赶一篇文学理论课的作业,她抱着一堆参考书寻找座位。
西楼东区人很少,她看到靠窗有个空位,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经过时,背包带子不小心勾住了他放在桌角的电源线。
她慌忙道歉,对方摘下耳机,她当时只觉得这男生侧脸很好看,但满脑子都是作业,完全没把他和“魔鬼助教”联系起来。
她注意到自己笔记本电脑电量告急,而最近的插座在他座位旁边,便硬着头皮小声询问是否能共用一下插线板。
他当时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将插线板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就在她接通电源,整理书本时,他瞥见了被她压在文学理论下面的高数课本,忽然开口说了句:“看这本书,重点看第35页例题。”
她当时一愣,只当是哪个热心学霸随口一提,心里还想着“这人真好心”,但因为急着赶作业,只是含糊地说了声“谢谢”,根本没往心里去,更没把这句话和眼前这张脸对应起来。
原来……那个“好心学霸”就是陆星辰!
原来他记得!
不仅记得这件事,甚至连她当时夹在第一章的书签,以及她手里抱着文学理论书这样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林雪悠。
一方面是被他惊人记忆力所带来的震撼,另一方面,是一种更深的无地自容。
他好心提醒过,而她却完全没当回事,现在又拿着同一道题来问他,这在他眼里,该是多么不用心、多么愚蠢的表现?
“我……我当时没注意……”她的声音细若游丝,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
所有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她只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显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同情,有看好戏的玩味,甚至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看,又一个不把陆学长的话当回事,然后自取其辱的典型。
陆星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对于她“没注意”的解释并不意外,也毫不关心。
他的手指重新点回那道题:“第35页,例3。
对比一下,你的解法问题在哪里。”
林雪悠慌忙低头,手忙脚乱地翻到第35页。
那道例题果然与试卷上的题目有七分相似,都是考察极限存在准则的应用,只是条件和所求略有变化。
她之前复习时,确实把这道例题跳过去了,因为觉得看起来“不像”考试会出的类型。
对照着例题的标准解法,再回头看自己试卷上那混乱的步骤,一个关键性的错误豁然显露——她错误地理解了准则适用的前提条件,导致整个推导方向都错了。
“我……我好像明白了……”她喃喃道,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答案真的就在手边,是她自己视而不见。
“不是‘好像’。”
陆星辰的声音打断她的自我检讨,依旧冰冷,“前提判断错误,后续推导毫无意义。
你的问题不在于不会计算,在于对基本概念的理解模糊不清。”
他一针见血,首接戳破了她试图掩盖的本质。
林雪悠紧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他的指点,可这种被完全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堪。
“谢谢……陆学长。”
她低声道谢,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快速收起试卷和课本,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等等。”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他再次开口。
林雪悠僵在原地,心脏又是一紧。
难道还有更严厉的批评?
陆星辰从讲台上拿起自己的记号笔,随手在她摊开的课本第35页的空白处,划下几道简洁的线条。
“这个题型,有三个常见变种。”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记住核心:先判断类型,再套用准则。
所有变化,都围绕这两个步骤的前提和结论进行。”
他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不是一个题的解法,而是一类题的思考框架。
林雪悠怔住了。
她没想到,在指出她的不用心和根本性错误之后,他还会……教她方法。
这和他之前对待其他提问者的方式,似乎有哪里不同。
没有嘲讽,没有多余的点评,只是纯粹的知识传递。
她呆呆地看着书上那几行凌厉而清晰的笔迹,一时忘了反应。
“还有问题吗?”
他放下笔,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额外指导”只是她的错觉。
“没……没有了。
谢谢学长!”
林雪悠如梦初醒,慌忙抱起书本,几乎是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501教室。
走廊里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却觉得脸上热度未消。
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她大口喘着气,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她低头,看着课本上那几行不属于自己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那字迹冷静、克制,一如他本人,却又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之前一首紧闭的门。
他记得她,指出她的错误,也给了她指引。
这座冰山……似乎并非完全坚不可摧。
可是,他为什么要多做这一步?
是出于助教的责任感,还是仅仅因为……她浪费了他第二次时间,所以他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杜绝第三次?
林雪悠握紧了手中的书,那个被周雨晴否定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找他单独辅导,真的……完全没可能吗?
这个刚刚让她经历了一场“社会性死亡”的地方,此刻却仿佛散发出一种矛盾的、令人想要再次靠近的磁力。
而她不知道,下一次靠近,等待她的会是什么。